院子大厅中。
方茂仪陡然惊叫出声,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余音便显得有些刺耳,在场的几个人在徐平镇自然算是消息灵通之人,何老头更是与这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方茂仪有过几面之缘,也知道他极为重视威仪,这时候见到身为湖桥县县令的方茂仪,神色狼狈地赶到境下的一个小镇上,更是在短短时间内连连失态两次,顿时吓了一跳,大着胆子上前小半步,见稽提卫的大人没有反对,凑近问道:“方大人,不知这暗城.......”
他名叫何全,是粮食商人,又因为林淮府是有名的鱼米之乡,生意做到了方茂仪也有所闻名的地步,自是与各方人士有许多联系,只是这时代虽说商业极其发达,商人地位毕竟不高,有如此露面的机会,心中顿时是得意的。这时候目光扫过全场,几位相识的大户、员外都免不了疑问,伸长耳朵听他问话,自然是心中止不住地又高看自己一眼,当然也有一二人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连他最瞧不起的李老三李韩庚这暴发户面色也有些发紧,似是知道什么一样。内心起了一丝鄙夷,李韩庚原先没有一个大名,发迹后才起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名字,这样的人,心中自然不相信比自己消息更灵通,如何知道。当然也不乏两人早年同上一家提亲,他却被拒,反被李韩庚人财两得,如此便生出的许多怨愤。
“猪鼻子插大蒜----装相。”
唾了一口,看到方茂仪仍然处于失神的状态,并未搭理他的回话,何全不由得有些面色赫然,似乎感觉到房间中几人的鄙夷目光,大胆地咳了咳:“方大人?”
方茂仪从失声状态走出,受到刚才的惊吓,心神难免震荡,想也不想,便斥道:“不该知道的便别.......”只是话没有说完便被上首的人打断,“方大人,现在可不是抖你的官威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又出现暗城的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沉重的话语从秦坚的口中说出,声色俱厉,作为直接听命于天子的稽提卫,平时强大权力所带来的气场,顿时让众人有些呼吸困难。
“这次迫不得已要借助徐平镇几位的力量,方大人便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强势的声音掩饰不住地疲惫,作为稽提卫的千户,陡然得到命定,赶来之后,才知道事情的严峻,只是大部分人手都已经被牵制到另外一件事情上,这些人多关系复杂,也是能起点作用的。
“那人,真的死了?”方茂仪的眼神有点惊惧,对后面的话直接忽略,那人本身或许不算什么,只是身份和关联极大,从隐隐的风声和传闻便知道会掀起无法想象的波澜。
“死了。”或许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进行再多的话语,秦坚面色有些嘲弄道,“你来的太迟,凶手也被别人杀了,还是先保住那顶乌纱帽,或者颈上的人头吧。”又看向徐平镇的员外、大户们,笑容中带着一丝看不透彻的意蕴,“或许波及到几位,也说不准。”
“不知是被何人所杀,有什么线索?”当了一些年官,对此也有一定的了解,便想问下去。
“没有,只是一场意外。”秦坚摇了摇头,好似对方茂仪,又是对屋子中人说道,“那刺客有着埋伏,计划周详,肯定有人助他,你们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你们的行动了。”
事关各人的身家性命,自然放开了些顾忌,身份、地位、平时的不和与龌蹉,上位者的纵容下,屋子里自然展开了一阵解释、讨论声,如何如何在接下来尽量撇开关系的前提下,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虽说破家的县令,但在场的几人也不是没有根基的,只要不是乱世,便有许多约束,实力越高的人,在别人也能够造成威胁的时候,地位低的一方团结起来与地位高的一方,往往便是在几句话之中,完成一些交换。这就是规则。
等几人离开,各自去准备要做的事的时候,室内安静下来,左边的甲一有些不解的问道:“大人,我们的人还是有一些,何必.......”
“打草自然可以惊一下蛇,”很淡的声音,甲一甲二作为他身边的近卫,自然不吝于提点一下,“即使不成功,看一场戏,也可以拿一批人头交代过去。”
淡漠的声音悠远,“希望宫里的那位不要胡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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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自然不知道在镇子中发生的事,和他的妻子张芸两人,此时走在义庄的路上。作为他妻子的张芸挎着一个篮子,他自然没有多想,自己戴着斗笠和蓑衣,依着前世的习惯,在旁边替她打着伞,张芸自然是有些害羞,路上的人也看到这一幕,终究只是善意地笑笑,张芸便已就随他了,心中在慌乱之余,总有着一份甜蜜。
“阿郎还是不要太伤心,公公虽然去了,看到阿郎好起来,也会身份开心的。”女孩子努力适应着自己的身份,经历了许多,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到,患难与共后,要更加地着紧着眼前的男子。
她自然看到他精神有点萎靡,那一直劳累的身体,在归家后脑子便有些昏沉起来,在牢房里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紧张的原因,竟然没有发觉,醒来以后躺了两日,然后就是接着支使钱财,冒雨搜救,雨夜短暂交锋,牢房几日,原本便是虚弱的身体,不知怎么也还是承了下来,若是上一世,早已经病倒,这一世却硬生生停了过来,只是有了一个微恙,不得不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只是终究有些不太舒服。
“嗯,不碍事的。”又想及去世的前身的父亲,在记忆中,祖上曾经有人出过仕,做过不大不小的官,只是家境败落,至他父亲那一代,就已经彻底没有了曾经的显贵,仅剩下一套屋子,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而他父亲身子骨不好,读书之余在外谋一份钱财,在原身的母亲过世之后,家境就越发每况愈下。等到好不容易将他拉扯大,又因为多年的积劳成疾,生了一场重病,在床塌上躺了一段时间,等到将最后一份家底来成了亲,然后就撒手人寰了。
到底对前身的父亲怀着一份尊敬,前些日子,身体和多数事情的耽搁,一直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处理,承了人家的身体和记忆,一些责任便也一并担下来。于是,在出狱后,他便想先来义庄看看,烧一炷香,然后好好处理后事。
“阿郎,我们有些银钱,公公的后事,便不用担心了。”银钱自然是在出狱时塞来被塞的包袱,便又想起来先前在家发生的一幕。
在家的时候,在不大的灰色包袱中,自然没有什么太紧要的东西,多数是一些碎银子。多数是从那不知姓名的黑衣人那里搜来的,散碎的银子,够家里使用一会的。然后竟然还有着一本书,确切的说了一本秘籍,上面写着“灵蛇七杀”四个黑色的楷字,除此之外还有一把软剑,也一并塞在其中,展开来打量半天才发觉和那把插在他身上的剑是同一材质,光亮中泛着一丝黑色,鼓捣了半天,在剑柄的一云状纹路中的纽扣处有一处机关,细碎的机扩声,软剑自然变硬,险些伤了在旁边观看的张芸。
旁边观看的到底还是一个女孩子,几日间略微熟悉了以后,便不免有些天真烂漫,看到新奇的东西,便不免有点好奇。
将手中的剑递给张芸,他又翻了翻那本灵蛇七杀,他打开的时候还怀有一丝期待,不过打开后有点失望,画着一个人形,里面有些穴道、黑线之类的,下面标着一些经脉运转之类,摆着各式的样子,想必是招式,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武功自然有些向往,比划了两下,全然没有什么收获。
“这也给你。”看女孩子玩得兴高采烈,不好意思打断她,将书籍扔给她,有孩子点愣了愣,神色有点黯然道:“芸儿不识字。”
“下回有空,我再教你吧。”神色好像天经地义般的。
“谢谢阿郎。”自是有点害羞和感动。
她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总感觉阿郎有点和他人不一样,还有替她撑伞的事,倒不是不会做,别人多是有点讨好只是没有那么的自然。
“嗯,阿父人是很好的。”或许是因为上辈子的父母便去世的早,记忆慢慢融合到脑海中,一路上,便慢慢地讲述出来,“阿父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念着我的,读书之余,在外面做了一份零工,每晚都买一个包子放在怀中,回家的时候还是暖的,最好笑的一次跌了一跤,将包子都跌烂了......其实那时候他身体就不好的那时家境也不好......”
零零碎碎的话,断断续续的话语,一直到了义庄附近。在雨中灰蒙蒙的义庄,地处稍微偏僻一点,离镇子有一段距离,就在安葬着徐平镇的祖祖辈辈的祖坟山脚下。
而此时,在雨中,正有少年的哭喊声,长辈的喝骂声,人群扭打的声音,雨水溅射的声音,都交融在一起,在平时有些寂静的义庄门前喧哗地骚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