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梨子姐儿子为什么遭人斩首?一般杀人犯杀人都是戳戳倒倒,杀死人逃之夭夭。这种手起刀落的勾当,只有北京菜市口侩子手才干得出。就是因为梨子姐家的烟雾里有毒,晦气重。跟这家人别说当亲家,原来的亲戚关系最好都断。不是考虑到砖头瓦碎都有用得着的时候,才不来她家!遂赶紧岔开话题,问姐夫上班了吗?身体还好吧?工作是否顺利?梨子听钱坤佳叫姐夫,立刻心花怒放。自从离家出走。老家没人认这个情人,钱坤佳来这儿不是一次两次,从来不开口叫姐夫,梨子姐是叫得甜,不是想吃梨子,是想吃白食。今天钱坤佳认了这个姐夫,她领情。回钱坤佳说姐夫一切都好,只是不在家,出差去了外地。钱坤佳叫声姐夫不吃亏,梨子姐比江妙真大方多了,领着钱坤佳一家四口去吃大餐,点的菜比昨晚钱坤佳自己点的都丰腴。
钱坤佳、左婉带着两只猴子离别梨子姐后,边走边聊。钱坤佳说:“菩萨对梨子姐太过残忍,一点点都不保佑她。”
左婉说:“会保佑她的,会保佑她的。菩萨慧根深,有大爱,会保佑她的。”
左婉言下之意,不可直白,只能委婉。她真正想说的是,自己不是由菩萨保佑,派送子观音送来了红卫、要武吗。她潜意识自己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红卫、要武是自己努力的成果。靠你钱坤佳?屁!不中用的东西!
这边厢钱坤佳一家四口忙窜门,忙采购。南京路去了五六趟,大包小包拎着回长乐路。这边厢赶上周梅林休息,颜薇群、赵雷、颜俊群、小鲜也在家。几个人见钱坤佳全家又出了门,买的东西巨大一包,想鉴赏乡巴佬的进货档次,翻他们的行李。
周梅林是知道钱坤佳跟钱坤棠接上头的,还知道钱坤棠寄给他一千美金。
周梅林打开他们的大旅行袋,见里面有一镙鞋盒,一盒一盒打开看,全是左婉的高跟鞋,大多是红色,有玫瑰红、大红、粉红、赭红……款式也花样翻新,有斜系带的、一脚蹬的、烧卖头的、五香豆的……
周梅林见左婉一口气买那么多红皮鞋,仿佛花了她的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左婉年近半百,半老徐娘,还不知道什么叫合适。如今虽然改革开放,十八岁的大姑娘都很少穿红皮鞋,她倒好,回头骚,老太婆了还死要俏。
又翻到有不少成衣纸样片,一比一的,回去照葫芦画瓢,就能做出衣服来,估计左婉觉得自己有裁缝手艺,买了纸头回去可以自己做衣服穿。
周梅林看到纸样片又来气,觉得这两个“有钱人”,越有越算。揣着五千块钱巨款,连成衣都舍不得买,要买纸样片。凭她给屁股加个垫子,给膝盖加个夹层的手艺,,即使有再高级的裁剪师傅帮她裁,她还是做不出像样的衣服来。可惜上海买不到做皮鞋的纸样片,否则,那么多红皮鞋的钱她也会省下来。
钱坤佳的皮鞋也不少,有黑色五香豆的、咖啡色尖头的、翻毛皮老K式的……钱红卫、钱要武没买鞋,估计舍不得钱,还是让他们穿自制千层底鞋,怕他们长得快,衣服也没买几件,一件海魂衫,一条背带裤、一件翻领棉袄,哥两平均不到每人一套。儿女心可够重的。
几个人正翻得起劲,颜俊群从旅行袋夹层翻到一封海外来信。这封信如果早发现十年,几个人肯定被吓坏,如今时代不同了,既然信是开了封的,几个人头靠头集体偷看,几个人看过信后,脸色都骤变。
这封钱坤棠的来信说,他寄一千美金给国内十位侄儿、侄女,聊表大伯一点心意。这钱他是算好了寄的,一千美金兑换成人民币有五千多,每位五百元,多余的零头给佳弟。
周梅林想不到钱坤佳公私通吃。周梅林觉得,公和私,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拿公家的说起来难听,性质不是太恶劣,拿公家的叫捞,捞油水谁都会一点,自己有时候也捞厂里一卷黑白胶卷,生产资料公有制嘛,别人也捞,不捞白不捞。拿私人的叫偷,性质恶劣,尤其是把手伸进亲戚的口袋,一千美元属于他的只有十分之二,他居然独吞,还用这些钱为自己买五香豆、烧卖头,简直不要脸。五百元人民币,是大笛这种大学毕业生一年的工资,二笛、三笛、四笛、五笛、诞桦这些没上过大学的,一年都拿不到五百元。不行,得赶紧给寿哥、英姐拍电报,不行,电报说不清,还是得写信。同时还要写信给刘庭。刘庭孤儿寡母,穷得伤心,听说诞暑、诞玄在摆地摊,嘴都糊不上。钱坤佳这个三只手一口气偷他们一千五,一千五够他们娘四个过一年。不行,得让钱坤佳吐出来。
为了保留证据,周梅林自己也做了回贼,偷了那封美国来信。
俗话说,蠢人千失,必有一得,聪明人千得,必有一失。钱坤佳百密一疏,他不该把美国来信随身带着。他沉浸在发财的美梦中,很久都没发现丢了信。直到寿哥、三嫂纷纷代表自己的孩子写信来向他讨债,他才知道大事不妙,翻箱倒柜找美国来信,哪里还找得到。知道是周梅林偷了他的信,窃得高级机密麻布袋里装菱角——里戳外倒。记得那封信去上海是带着的,之后便没再见过。钱坤佳悔得像吃错了药,要发疯了。悔不该贪小便宜吃大亏去住该死的长乐路,那能省几个鸟钱。钱坤佳发了通猪头疯不得不上吐下泻,把寿哥、强哥八个孩子的人民币全部排泄,半个万元户清零。
十七
钱坤寿一家在过去十几年中,也有很大变化。
大笛大学毕业分配在上海工作,讨了上海老婆,生了上海女儿。大笛生女儿钱妮那阵,国家提倡计划生育,不强制执行一对夫妇只生一个的独生子女政策。大笛羡慕老子一口气生五个,也信奉多子多福,孩子还是多多益善为好,政府提倡计划生育,并不是强制执行。怎奈上海老婆于普安不配合。才生一个,还是女的,就系紧裤腰带,再也不肯再生个男的。还振振有词训导老公:“你总说我肚子不争气,利用率太低。你不就想让我再生个儿子吗?我单方面没这个本事。万一又生女儿呢?岂不是让我受二茬罪,吃二遍苦?这道关,我是女人,一定要把好。”
钱焕章说:“生第二个女儿再生第三个。”
“第三个还是女儿呢?”
“生第四个。”
“第四个又是女儿呢?”
“再生第五个。我妈不就生了五个吗?你们都是女的,女人最大的价值就是多生孩子。”
于普安听老公话不三不四,冷笑道:“我可不想做你妈,我只想做你老婆。”
钱焕章叹口气,也冷笑道:“你真有我妈的肚子那么争气,我天天跟小婶那个憨大学,天天念阿弥陀佛。我妈肚子好有本事,头胎就为钱家添丁,之后还为钱家加瓦。做女人你给我记住了,头等大事是要为夫家传宗接代负责。你连儿子都没生,就慌着结扎肚子,缺什么?缺妇德。”
于普安听大笛说自己缺妇德,觉得他缺口德,想打他大嘴巴子。考虑玩家暴自己占不了巧,遂回敬他:“你人格失调。总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错都不在自己。报纸上怎么说的你没看到?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你提供不出XY,我只能生产XX。没本事为钱家添丁的是你,跟我没关系。”
于普安是六六届高中,离大学生只差一步,她对幸运地上了大学的老公,有羡慕、嫉妒、当时还没有恨,见他老盯着自己肚子说事,不由恨意才上眉头,又上心头。不是自己爱生事,实在是大笛贱,需要敲打。她在出了名人的国棉十七厂上班,才下夜班,脸色像霜打过的茄子,人疲惫得只想倒头睡。大笛连帮忙铺个被窝都不会。生孩子这道关,自己一定要把好,大笛本质上是苍蝇,只负责撒子。带孩子他不会,家务事他不做,还开口闭口让老娘生,想累死老娘再重新讨老婆再让她一个劲生啊?混账东西!
在于普安的把关下,钱焕章、于普安在国家不强制一对夫妇只生一个的时代,提前当了独生子女父母。
钱家的香火果然断在钱焕章这一代。钱坤棠生了两个儿子,可惜叫花子生末代,一代不如一代。钱台生、钱继生哥两别说生儿子,连个女儿都不生。钱坤寿是有儿子的,可惜儿子生不出孙子。钱坤强也生了两个儿子。钱诞暑、钱诞玄到了生儿育女的年龄,国家已经有了独生子女政策,两人每人添一千斤。甚至连钱坤佳的钱红卫、钱要武,生孩子也全生女的。从道理上说,钱红卫、钱要武即使生儿子,也不是钱家的血缘。那时候已经有了DNA,一检测就水落石出。不过没关系,罗火林本来就不姓钱。只要家谱续得上,管他真的假的。人类的繁衍就是这么真假难辨,绵延逶迤。可惜就像钱家有女蛊,不是钱家的男人,只要占了个钱字,就续不了香火,生不出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