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界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百姓人家 > 四十五

    生产队长将钱焕婕话反馈给李丰洪。生产队长虽然是老男人,也喜欢像老女人飞短流长。更何况此番他有特殊使命,有些话是必须要翻的。生产队长猜估,李丰洪听钱焕婕回话一定要跳,小李脾气暴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降魔俘妖却很有一套,跟几个女知青有一腿,谁都知道。生产队长总结女人本性就一个字——贱。所以才有“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一说。生产队长恨自己一辈子没学坏,所以只配一辈子守着一张黄脸。细细想来,生产队长觉得,钱焕婕虽然古怪,倒也不贱。

    谁知李丰洪听了生产队长汇报,不但不跳,还跟生产队长说了句件事。说在城里,他家住电影院旁。电影院的售票员是个麻子,麻子爱上了常来买电影票,人称“红牡丹”的美女小谢,倍受相思煎熬,言不离小谢。同事都笑他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售票员视同事恶意的讥笑为善意的鼓舞,每天去小谢家送电影票——说是自费请客,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捞的。红牡丹为售票员诚心所感动,也喜欢上了这个正派,卖电影票的还自己掏钱买电影票的正人君子。其实,麻子点子多,电影票不是每天都售罄,会有余票,余票就是废纸。他送的电影票不用每天掏钱买,只有碰上人气爆棚,不可能有余票,售票员才自己掏钱先留票,这种情况极少。因为当年压根没有人气爆棚的电影莅临电影院。

    不久,小谢成了售票员俘虏。两人结了婚。令电影院同事集体跌破眼镜。

    故事结尾,李丰洪对生产队长轻描淡写说十个字:“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生产队长又将此故事,连带十字箴言反馈给钱焕婕。四笛听了不吱声。腹诽连连。哼!要想铁棒磨成针,手里得要有铁棒,你大猩猩手里有什么?再说,你李丰洪也没电影票送,农村电影都免费,在打谷场放。就算农村有电影院,你小李是卖票的,也没用,我不喜欢看电影,八个样板戏,看了无数遍,看得我都会演了。

    生产队长一直以为自己话传到了,接下来李丰洪会把钱焕婕当铁棒磨。生产队长知道小李其他本事不正经,对付女人有正经功夫。可是直到两人回城,并无交集。生产队长这才明白,小李对付女人的本事其实有限,他就像打虫药,能降服肚子里长虫的女人。钱焕婕喜欢吃南瓜子,生产队家家户户晒在藤盘里的南瓜子,她多多少少偷过,偷了回家炒了吃。南瓜子有杀虫作用,想来钱焕婕肚子里没有蛔虫。

    四笛一心一意要等回城了再考虑终身大事。她臆断城市里出好男人,有一众才貌双全的好男人等着她挑,她要好好挑一挑,挑个十全十美的。当然,她也知道,是人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就像卢梭说的:“没有可憎的缺点的人是没有的。”但至少不能像李丰洪那样,缺点可憎到了长得像罪犯的。

    等四笛真回了城,发现情况有点不妙。同龄人大多结婚,有不少还升级为孩子他爸。未婚的也有了结婚对象,成天忙着筹板材,打大衣柜、五斗橱、写字台、四方桌,等凑够了二十八条腿,选黄道吉日结婚。城里并没有好男人排着队等着她来挑他们。为此,四笛有点失落。原以为人生最大的不幸是下乡插队。回了城,有了工作,下了班,别人都双双对对,自己却孤家寡人,这味道有点怪,是她在乡下没尝到过的。

    正在无聊之际,碰到一位有缘人,是四笛小学同学台利民。

    四笛记得台利民小学像闰土一样,带着银项圈。他是家中独子,幺儿,上面都是姐姐。他父母怕他被妖孽掳走,想用银项圈箍住他,就像孙悟空用金箍棒为唐僧画圈圈,龌龊东西进不来,他带了银项圈,等于买了份人生平安保险。

    台利民虽然人生平安有保险,鼻子还是没保住,有鼻炎,常年挂两根黄脓鼻涕,时不时会“轰”地一声吸进去。人们对付鼻涕,要么用手帕擦掉,要么吸进去吐掉。台利民绝不随地吐痰,他吸进去后一秒钟就下了肚,无影无踪。

    同学们见他吃鼻涕,都嘲笑他不讲卫生。他解释道,他的嘴与众不同。所有的人嘴都有两种功能,一是吃,二是吐,他只进不出,不会吐的。他奶奶喂他山芋干粥,他不想吃。他奶奶一大勺子山芋干粥塞进他嘴,他“昂昂昂”哭叫几声,一口吞下了肚,因为他不会吐。从小养成的坏习惯,就像得过瘌痢头,会有后遗症的。虽然他现在已经学会吐,但习惯动作,还是选择吞舒服。有同学问他:“鼻涕味道怎样?”他说:“还好。”

    台利民发育比较晚,在班上算矮个子,总是坐第一排。四笛虽然营养肯定不如他,个子却长得高,坐倒数第二排,两人隔着整个教室,小学时几乎没有交集。中学他进了十一中。

    四笛是坐公交车碰到台利民的。四笛是乘客,台利民是驾驶员。

    四笛小时候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也许是黄脓鼻涕使然,总体感觉他长得不咋样。

    四笛自从见识过李丰洪后,有了参照物,眼界开阔,感觉芸芸众生,大多数男人长得都不错。尤其是相隔十几年不见,台利民成了司机,耀武扬威地开着庞然大物,人中沟里的水流也已经干涸,穿着劳动布工作服,手握方向盘,戴着白手套,四笛感觉从小鬼头鬼脑的台利民变帅了。

    在农村呆久了的人,最崇拜驾驶员。农村交通条件恶劣,经常在烂泥地里长途跋涉,有谁能结识个司机,就像几十年后能傍个大款,事事方便,路路畅通。

    因此,当晚上台利民下班,登皮鞋厂集体宿舍,拜访老同学时,四笛热情接待,态度温婉。你来我往几个月,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又交往一段时间,不和谐音出现,产生心理学上所谓的“猫踢效应”。四笛隔几个月会跟台利民生一次气,台利民觉得自己无错得咎,气无处发泄,就去踢猫。那是只皮鞋厂食堂养的猫,养它是让它捉老鼠。猫经常来四笛寝室窜门,台利民生气时会将它踢出去。

    四笛跟台利民生气,也是事出有因。因为四笛户口在二笛家,隔几个月,四笛会让台利民去二笛家取粮票油票。四笛让台利民去二笛家取,是想省点公交车费,台利民坐公交车不要钱的。一分两分,省着结婚嘛!

    四笛的粮油供应证上每个月有粮票三十斤。四笛有一次隔四个月让台利民去二笛家取,只取来六十斤粮票,少了一半。四笛生气,觉得台利民无能,区区小事情都办不好。台利民也生气,你姐姐给六十斤粮票,我还能问她多要一份不成?就踢猫出气。

    四笛揣度二笛记性差,把四个月记成两个月了。二笛此时发了福,她挂在门背后一条桶裙,四笛想偷偷试一试,谁知四笛刚套上腰,桶裙自动一头栽到地上。二笛的腰围比四笛臋围还粗。四笛估计胖人记忆力差,营养上不去,都赖在腰上了。

    接受教训,四笛之后让台利民两个月去取一次。却取不到六十斤粮票了,只取来三十斤粮票。为此,四笛跟台利民又发生口角,台利民又去踢猫。时间久了,台利民总是拿不到全额粮票,四笛总算想明白了,不是因为大姐发胖影响记忆,她就是存心揩油。二笛揩油成性。她出门办事,凡是要排队的,她总是插队,揩别人时间油。到了全民都有手机的年代,四笛最怕接大姐电话,不是二笛声音恐怖,而是她的来电总是让自己去帮她办事情,有些事情,她自己办就像打个嗝,简单快捷,她还是习惯性差人,揩别人时间精力油。

    四笛跟五笛说起此事,五笛说她也有过这经历。她回城户口也曾落在二笛家,也损失不少粮票。五笛怪四笛回城没跟她商量,户口就落在大姐家。其实户口该落在她家。四笛说:“户口落在谁家,事情太小,我当时刚上来乐得昏头昏脑,你想,十年的农村户口又变回城市户口了,户口落在什么地方不是落?反正是城市户口。我哪知道会有这么怪的事情发生。”五笛听四笛这么说,劝她赶紧结婚了事,把户口迁出来,另立门户。

    四笛听妹妹这么说,觉得这事严重了。自己暂时不想结婚,粮票就不能全额得到。粮票虽然不是钱,能当钱用,粮票吃不掉,可以用它换花生米、黄豆、铝锅、脸盆,等等等等。粮票受损,等于钱被偷。五笛见四笛不吱声,估计她有难处,结婚也不是想结就结的,是要钱的。台利民挂名独子,是家里的惯宝宝,父母姐姐都宠着他。其实,金钱上,他不是放得开的人,抠门得很,舍不得为四笛花钱。估计他父母也没什么钱,要靠四笛跟他一起攒。台利民也不容易,成天加班加点,有时开车到十点半,还不是想多攒点钱结婚。想到此,五笛又给姐姐出主意:“要不你把户口从大姐家迁出来,落到我家来?”四笛听五笛这么说,有点不忍心,觉得这么做,太伤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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