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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鲁戈从天庄打来一个电话,电话是飞天接的,但鲁戈要庆非空接电话,飞天说:“有什么事跟我说吧。”鲁戈说:“这事你管不了。”飞天说:“管不了我可以告诉他。”鲁戈说:“这事很急,你把电话给师父吧。”庆非空就在她的身旁,他顺手接过手机“嗯”了一声。鲁戈憨憨地笑着,说:“师母来了,还带着小师弟。”庆非空开始的时候还算温和,说:“她什么时候来的?”庆非空说:“刚到。”庆非空说:“她来干什么呢?”鲁戈说:“师母说要在天庄住些日子。”庆非空说:“我在单位那间房子的钥匙她拿着一把,要住到那里住去,不能让她到方碑的房子里住。她没那种资格。”鲁戈说:“她现在就在方碑。”庆非空说:“那就赶紧让她走。”说完,把手机关了,顺手摔在床上。
两个人起床后一块儿来到65号去了,康纪峰和朱九成也刚起床,庆非空把康纪峰叫到他的办公室里,说:“你先回去吧。”康纪峰说:“家里有事?”庆非空说:“梅心婷到总部去了。这老混蛋,你回去看看她干什么去了,没事就让她回县里去。”康纪峰平时不叫庆非空师父,但还是叫梅心婷“师母”的,他说:“鲁戈没说师母到天庄有什么事?”庆非空说:“他说不清。可能是她有话不跟他说。你回去看看,有事你帮她处理一下,没事你就让她回去。”康纪峰说:“师母有事不见得都跟我说。是不是这个班结束以后一块回去?”庆非空说:“我不见这个老混蛋。她什么时候走了我再回去。”
康纪峰说走就走,朱九成莫名其妙地说:“康师兄怎么走了?”飞天说:“人家康师兄就比你强,出来才一天就想老婆了,想老婆就走了。你出来这么多日子,没见你提过回家的事。”朱九成说:“我在外面抗战八年了都没回过家。”飞天咯咯地笑了说:“越说你脚小你越扶墙走。你是不是又想说你八年抗战没回家,你老婆给你生出个七岁的儿子来了?”朱九成的脸脸红红的,说:“我也回去过。挣了钱回家放过钱。”飞天说:“你放一下钱,你老婆就生儿子了?你骗傻子,傻子也不会相信啊。要不,咱们上街找个傻子问问。”朱九成嘿嘿地笑,不说话了,飞天接着说:“你在外面抗战八年不回家的话我听了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后就别拿这种话在外面吹嘘你的定力了。要再吹嘘你八年抗战的定力,你就干脆说你不干涉对方的外交得了。”朱九成说:“你这小师妹……”飞天说:“反正我知道你们王国人都犯一种病。”朱九成说:“我们王国人有什么病?”飞天说:“你在外面八年不回家,老婆生了一个七岁的儿子;老庆在天庄一年多没回过家,老妖婆给他生了个一个月大的儿子。你们王国人的女人是不是都是男人不在家的时候生孩子的?庆非空狠狠地白了飞天一眼,不耐烦地说:“少说两句吧,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晚上,庆非空在南无山还没有走,手机又响了,是康纪峰的电话,飞天把手机递给庆非空,康纪峰说:“师母说王国发水了,她想在天庄住几天。”庆非空感到大脑“轰”得一声,身体和虚空融为了一体,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声:“太好了。”把在场的人说了个莫名其妙,不知道是王国人被泡在了水里“太好了”,还是“师母”要住在天庄不走了才“太好了”,连在电话另一头的康纪峰也被说得大脑直发蒙,他咧着嘴,等着庆非空下面的话。庆非空不说话了,但也没放下手机,康纪峰说:“被淹得最厉害的是五狐山,朱师兄家的房子可能被水淹了,你告诉朱师兄快让他回去吧,他老婆孩子都泡在水里了。”庆非空说:“这里现在正需要他,他还不能走,什么时候不需要他了,我再告诉他。”
大家还都被庆非空的话说得心里突突跳的时候,庆非空放下电话,他抬起头来,把所有的人都吓得气都喘不过来了,人们见他的五官扭曲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震得室内的空气直颤动,他说:“太好啦。”
那天晚上,几个人就在南无山65号住下了。
朱九成在楼下的房间里住着给人“预测”,都是自己的心里比谁都清楚的事,来问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人的。飞天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在朱九成住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等人们都走了,他才发现飞天在他的房间里,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飞天说:“你还给人搞预测呢,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的?你预测一下不就知道了,还用问我?”朱九成嘿嘿地笑着,不说话了,飞天说:“你预测一下你老婆现正在干什么。”朱九成咧着嘴笑着,说:“预测她干什么呢?”飞天说:“现在这时候了还能干什么呢?预测一下你老在跟什么人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朱九成说:“我老婆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飞天说:“她不会做?你八年不回家,那个七岁的儿子是怎么回事?”朱九成说:“我那位丑的,脱光了塞在别人的被窝里,别人也不会要她。”飞天说:“不是你人有多强、也不是你有多大的定力,是你老婆太丑了你才不回家的?”朱九成依然嘿嘿地笑着,飞天说:“不是让你看你老婆现在跟谁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的,你预测一下她现在干什么就行了。”朱九成煞有介事地朝着他们老家的方向,闭着眼养了一会儿神,然后从下向上舒展双臂划了一个圈儿,一至划到头顶,食指在头顶上停顿了一下,再顺势滑到前额处,稍一停顿,又做一遍,说:“我老婆正在包饺子。”飞天咯咯地笑着,说:“你别胡扯了,现在都几点了还包饺子?”朱九成从衣兜里掏出手表看了看,那是块电子表,没有表链,平时就放在衣兜里,这时候表停了,他说:“这块表该换电池了。几点了?”飞天说:“表停了都不知道,还掏出来看。”她看看自己的表,说:“都晚上十二点了,你们那里的人晚上十二点还不吃饭吗?”朱九成犹豫了一下,怀疑飞天骗他,拉过飞天的手腕儿看了一眼,随即怀疑起自己的预测来,又把刚才的动作连做了七遍,自言自语地说:“到底怎么回事呢?”飞天说:“是不是你老婆被泡在水里煮了饺子?”朱九成说:“还没煮呢。”飞天说:“你老家发水了,你老婆孩子当饺子被泡在水里了都不知道,还在这儿搞预测呢。”朱九成说:“不可能。我老家绝对没有发水。”飞天一边脱衣裳一边说:“你到楼上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我洗个澡,你打完电话回来给我搓搓背,好多天没人给我搓背了。”朱九成说:“我去打电话,你快点儿洗,夏天洗澡冲一下就行了。”飞天说:“你给我搓搓背,不会有人说你是坏人,你不给我搓背,也不会有人说你是好人。”朱九成说:“还没人说我是坏人。”飞天说:“那是没人对着你说。你别以为自己是好人。”
朱九成蹑手蹑脚地走到庆非空的那间办公室去打电话。那个房间正好在他住的那个房间的上面。朱九成随身携带着一个二指宽、四指长的小本子,记的都是一些各地熟人的电话号码。他先拨了总部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多声却没人接,他又拨打了康纪峰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康纪峰,他笑着说声:“康师兄……”康纪峰一听是朱九成的声音,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朱九成说:“等这个班结束了吧。”康纪峰惊叫一声,说:“哎呀老朱,你还等什么班儿不班儿呢,你快回来吧,你老婆孩子都在水里泡着呢。”朱九成一听,脸上骤然一阵收缩抓电话的手哆嗦着,腿也软了,结结巴巴地问:“怎么回事呢?”康纪峰说:“王国下了好几天雨,山里的水下来了,县城都进了水,你们五狐山那地方淹得最厉害,房子都泡倒了。我回来就打电话告诉老师让你回来,现在还没动身啊?”朱九成说:“庆老师还没告诉我。”康纪峰说:“可能是他太忙,随后给忘了。你就别跟他说了,现在就到车站买票回来。那边的事让他们处理算了。”朱九成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想问问他家死了人没有,但话到嘴边没敢说出来。
朱九成摇摇晃晃地回到他的房间的时候,飞天已经洗了澡在房间里等他,她说:“等你给搓搓背吧,你半宿不回来,有多少话说这么长时间?”朱九成说:“庆老师可能睡了。你去叫醒庆老师,告诉他我回去了。”飞天说:“反正他们在水里泡着,也不在乎多泡一天半天的,你回去了能怎么着?至大是陪泡,还不如在这儿呢。”朱九成眼里出了泪,说:“那怎么办呢?”飞天说:“四十多岁的人了,你看你那样?卫生间里有镜子,你去照照,像个有出息的样儿吗?”朱九成说:“你说这事怎么办呢?”飞天说:“能怎么办呢?到天亮了再说吧。不就还有几个小时吗?你现在走,身上有路费吗?”
朱九成出门不带钱,他说:“你借给我一点儿钱,回来还你。”飞天说:“我摸过钱吗?”朱九成急得直抹泪,越抹泪越多,就差哭出声来了。飞天反倒笑出声来了,说:“录像机在箱子里放着,拿那边了,要不,我给你录一段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朱九成说:“家里发水了,也没人给我打个电话,你还拿我开涮。”飞天说:“你也别在我面前装假正经了,你什么心我还不知道?你巴不得把她淹死了再找一个呢。她死了我给你介绍一个,你说你要岁数大的还是要岁数小的?想要大的,把康蓉珍说给你怎么样,虽说比你大了二十来岁,可人家到现在还没结过婚呢,说不定还是个处女。要小的呢,老庆想让谢方玉跟她老公离了婚跟你。你说你喜欢那个?随便挑,我来做媒。我管不了的事,让老庆出面准行。”朱九成“嗤”得一声反倒笑了,飞天说:“我说到你心里去了吧?你不是在乎你老婆,而是在乎你的儿子。你巴不得让大水把你老婆冲走喂了鱼呢,喂了鱼你再找女人就名正言顺了。”朱九成嘿嘿地笑着,那声音越来越瘆人,飞天听了心里直发毛、身上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