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飞天和朱九成回到天庄后,朱九成去了19号。他不出门的时候,晚上跟鲁戈在一起睡觉,到19号也就是回到家了。梅心婷和康纪峰都在方碑,飞天先去了一楼,小羊看见飞天后先踢了她一脚,踢过后,跑到梅心婷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却不向飞天那边看。梅心婷对儿子踢人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一句不吭,康纪峰说:“你怎么回来了?”飞天说:“回去了就不能再回来了?”康纪峰说:“你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开车去接你啊。”飞天说:“我有腿,你接我干什么呢?”
飞天看了一眼又出去了,康纪峰给庆非空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飞天回来了,问他怎么办。康纪峰也知道让飞天住在哪儿,但梅心婷不在的时候,他可以说句话,梅心婷在,这种事就是庆非空的家事,只能让庆非空自己来处理,庆非空说,过会儿他过去,过去了再说。
打完电话,梅心婷说:“你说那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让她回去没几天又回来了?”康纪峰脸冲着前方咧着嘴笑着,说:“她还是孩子家,还小呢,庆老师就是看孩子的。可能忘了什么东西回来拿吧?”梅心婷说:“她小?她是不要脸。看孩子到幼儿园,这是俺家,你说她往俺家掺和什么呢?明天我就赶她,我看她走不走。”
有几天没到方碑来了,庆非空把车开到楼前下了车,脚下像踩着云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他对这座楼好像感到生疏了、也像没有来过这里,走到门前,下意识地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他没感到拧,门竟然开了。再一想,他没记得拿钥匙开门,只是意念一动,门就自动开了。
康纪峰和梅心婷在康纪峰的办公室里,庆非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也是会客室,他见家里没人,伸手拿起话柄,下意识地按了一组电话号码,前边按后边忘,按完了,一个数字都没有记住,不知道拨的哪里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想给谁打电话。
对方“喂”了一声,听起来是个童音,声音很熟、也很遥远。他怔了怔,极力在大脑的记忆库里搜索那是谁的声音,但意识似乎有了什么障碍,怎么都转不过弯儿来、想不起那是谁。
对方“喂”了几声之后,自言自语地说声:“这是谁呢?”
庆非空突然知道对方是谁了,但也仅仅是心里明白,却想不起对方叫什么来,而这时候,对方却知道他是谁了,说:“庆老师,你在哪里呢?”庆非空说:“我在家里。”回答了对方,还是想不起对方叫什么,他试探性地问:“你在什么地方?”对方倒比他清醒,说:“你打电话,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吗?我在19号。”庆非空说:“你什么时候到19号的?”对方说:“刚到。”
庆非空这时候才想起接电话的是酒虫,他说:“你不是到老家去了吗?怎么回来了?”朱九成没敢说他为什么回来,只是说:“我回来看看,看看还走。”庆非空说:“飞天跟你在一起吗?”朱九成说:“我跟鲁戈在一起。”庆非空自言自语地说:“纪峰告诉我她回来了,我来了一个人都没有,都到哪儿去了呢?”
康纪峰听见庆非空说话,对小羊说:“你爸爸回来了。”在小羊的意识里,有爸爸这个词,但没有这个称呼,他紧紧地攥着康纪峰的两根指头蹲在地上,康纪峰向庆非空的办公室走去,把他向上一提,他像猴子一样跳跃着向前走,跳一下蹲在地下,提一下再蹲在地上。庆非空见家里没人,就坐到沙发上去了。小羊一见庆非空,跑过去就往庆非空身上爬。康纪峰说:“你倒不认生,你不问那是谁,一见就往身上爬。”庆非空看到他心里就不舒服,总感到他是在替别人养孩子。那种养法比要的还不一样,要了别人的孩子是情愿的,对这个孩子,他不知道是借了别人的种合适、还是自己戴了绿帽子合适,心里总有一种被强加在身上、被贴在身上的感觉。小羊个子小、腿短,小腿向庆非空身上翘一次滑下来一次,连翘几次都翘不上去。庆非空想把他推开,但对着人又不好表示出什么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不加理会,小羊向上爬了好多次,刚要爬上去时,他用一下心力,腿稍微躲一下,让他滑下来。
梅心婷也到客厅里来了,她坐在办公桌前的转椅上,就像是在别人家里,面对着庆非空,就像是面对着一个似曾相识、又似乎不认识的人,她不说让他抱一下孩子、也不说让孩子到她这边来。
时间长了,小羊终于爬到了庆非空的腿上。
但庆非空并不抱他,侧着脸躲着他。小羊跪在庆非空的腿上,不说也不笑,两手扳着他的脸让他看自己。两个人的脸离的很近,庆非空的两眼一阵迷离,小羊的脸在他的眼里模糊了,在意识中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那种感觉很亲切。
迷离的感觉消失了,庆非空的眼前又恢复了真实的状态,那是一种实实在在地贴在自己身上的感觉。那种感觉虽然不是太舒服,但这时候没有了极力想摆脱、想从身上揭下来的那种想法了,说:“你认识我吗?”小羊的表情很严肃,说:“认识。”庆非空说:“你知道我是谁吗?”小羊说:“知道。”庆非空说:“我是谁?”小羊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庆非空从身上解下一把钥匙递给梅心婷,对康纪峰说:“今天晚上调整一下住的地方,让梅心婷到卓达去吧,你把他们捎过去就行了。”康纪峰说:“今天晚上就搬过去?”庆非空说:“现在就走吧。过去了先收拾一下。”小羊在庆非空的腿上跪着,梅心婷伸手去拉他,他却抱住庆非空的脖子不肯下来,把庆非空抱得很不自在,庆非空两手夹着他的胳肢窝往下推他,越往下推,他抱得越紧。
梅心婷走后,庆非空到二楼去了。飞天在二楼,庆非空见了她,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他把这种感觉叫“劣质信息”。吃过饭后,庆非空上了床,对飞天说:“过来吧。”飞天有点儿不冷不热的,说:“在家里洗澡不方便,几天没洗澡了,我先冲冲澡。”
冲过澡,飞天带着满身的水珠回到卧室里,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晾着身上的水。
房间东北角的壁橱平时是锁着的,飞天突然发现那个壁橱的门开着,走到壁橱前,手触摸到了小门的拉手,不自觉地拉了一下。在拉开壁橱的瞬间,她突然感到一股寒气向她吹来,那股寒气还不是冷气,她没有感到身上冷,却感到骨头里都是凉的。
她先看到一片幽幽的蓝光,随即感到蓝光里一片模模糊糊的人影儿在晃动,那些人影儿很小,像是离她很远。她的脑袋不自觉地伸进去,那些活动的小人像是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庆非空突然却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里一惊,脑袋不自觉地向后闪了一下,发现是一张庆非空的照片。照片很大,看上去却有些不太正常,她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她见庆非空的眼睛上有个什么东西。用手一摸,手被绊了一下,原来是两颗钉子。
她突然感到像有股什么力量钉在自己的眼睛上,不由自主地“呀”了一声,脑袋从壁橱里缩回来,说:“你这壁橱里都是什么呢?”
庆非空知道壁橱里是什么,但还是不由自主探着身子往壁橱里看了一眼,他看见了自己的眼睛被钉了钉子的那张照片。
他顿时感到眼里滋滋的发着光,像是自己的气从眼里泄出去了。
很久,他的身心才有了感觉,像是还有两股筋儿通到大脑里,说不清是眼珠疼痛还是大脑疼痛,随即感到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在床上很长时间都没有恢复过来。
下边该干什么就不用庆非空吩咐了,飞天光着身子,把壁橱里的那些写着名字的小人用纸包起来,拿到卫生间里点着了,纸人被烧成灰掉进便池里,等烧完了,再放水把纸灰冲到下水道里去了,
回来后,飞天说:“你的照片也坏了,怎么办呢?”庆非空说:“也烧了吧。”飞天走到壁橱前,把庆非空的照片从壁橱里小心翼翼地取下来。钉子整个被钉进墙里,拔不出来了,飞天真只好抓着照片往下撕。照片被撕下来了,眼里留着两个洞,在墙上钉着的时候还像是庆非空的照片,至大是眼里像长着两个萝卜花,揭下来之后,怎么看怎么不像庆非空了,连脸型也不像了,她不由地扭脸看了庆非空一眼,怎么看和照片上不是一个人、怎么看怎么不认识他了。
飞天把庆非空的照片也拿到卫生间里用火柴点着,放水冲到下水道里去了。
庆非空突然想起要给康纪峰打个电话,一产生这种想法,就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电话打通之后,庆非空说:“以后就让她在卓达呆着,不要让她到总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