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唐开科开始准备了让康纪峰被车撞死的的道具。道具并不复杂,用蜡纸糊一辆卡车、一辆小轿车,再用蜡纸剪两个纸人,一个黑的、一个白的,用线把纸人和汽车连起来,两辆汽车各连着一个纸人。
道具做好了,他在亢奋的状态里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把方桌搬到屋门口,有电灯不用,在桌上点一支蜡烛,再把糊的纸人摆在桌上,两个纸人做出一种把两辆汽车向一起拉的姿势。烛光很弱,外面的风出进来,烛光摇曳着,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他闭着眼嘟嘟囔囔地念着,自己都听不清在念着什么,一边念、一边用心力牵着两辆纸糊的汽车往一起撞。他感到两辆汽车一点儿一点儿地向一起移动着,越走越近,当他拉得心力交瘁时,猛然用尽最后一点儿劲儿,他似乎听见了“咚”得一声巨响,那一声惊天动地的,他顿时感到大脑里一片光亮,那种光能穿透时空、能穿透一切物体。
但那种清澈的光亮瞬间就在大脑里消失了,他感到眼前一片红光,还有一种烧烤的味道儿。他睁开眼,见桌上的蜡烛倒了,也熄灭了,而那两辆汽车和纸人却烧着了,火苗向他燎过来。他赶忙把燃烧的纸车纸人向外吹,他向外面吹、风向里面刮。
灰被刮到了地下,那股阴风也没有了。他的心里一阵狂喜,想打电话告诉庆非空他成功了,而且很成功。刚想动身,两天两夜亢奋的状态顿时消失了,他像被抽了筋、被勾了魂、就地倒下了。
唐开科的亢奋消退了,而庆非空却依然处在高度的亢奋中。那天,他们都住在卓达小区,飞天熬不过他,睡着了,他把飞天拉过来,拿飞天向康纪峰发着狠。飞天正睡着,没有那种思想准备,不时地发出一种痛苦的声音,她呻吟一声,他的心里就找到一种快感、再向康纪峰发一下狠。
唐开科是家里人发现他在地上躺着才把他叫醒的。他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庆非空打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随即传来庆非空的声音。唐开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就像贴着庆非空的耳朵汇报什么机密似的,全身都在颤抖着,说话带着颤音,神秘地低声说:“相当成功!你就等好消息吧。”庆非空问:“什么样的好消息呢?”唐开科说:“我让他出门被车撞死。”
庆非空顿时感到大脑“嗡”了一声,他似乎听到了来自宇宙的信息。他张开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摩擦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来,自己发出的声音把自己把自己的身体震得麻酥酥的。他一边放手机一边说:“康纪峰要吃大亏了!”飞天醒了,见他的五官扭曲着,流着鼻涕、流着口水、眼里含着泪,一种难以自控的神态,把她吓了一大跳。她的心脏突突地狂跳着,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庆非空放下电话后,又说了一句:“康纪峰要吃大亏了!”
这样的信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似乎不足以体现他和宇宙信息沟通的功能、这样的机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似乎就失去了机密的意义。他不让别人知道这个机密的来源,但总想让人们知道他掌握着一个正在发生、正等待着应验的宇宙信息。不让人们知道这个信息、就不足以说明他的高人之处、不足以说明他之所以成为大师的真正原因。
他突然想到,这个信息首先要让总部的人都知道、要让全国的弟子们都知道,这就是“惩罚”,谁要是敢“整”他,康纪峰的下场就是所有人的下场。“整”是他在过去的文件中的时候学的一个词,在市委的时候时常挂在他的嘴上,那是针对别人的,这时候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针对他自己的名词。他拉起飞天,飞天顿时感到毛骨悚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说:“快上车!”她的心突突地跳着、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下了楼,小羊见两个人要走,紧抓着飞天的衣裳跟在后面。车一启动就开得飞快,他一边开着车一边说:“康纪峰要吃大亏了!”飞天见他的五官都离开了应在的位置,心里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她说:“我要下去!”庆非空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他表情没有变化,嘴也没有动,却带着颤音又蹦出一句话来:“老康要吃大亏了!”
一边说着冲出卓达小区的大门,大门外是一条东西方向的马路,这时候,马路上好像没什么行人,庆非空开车向右拐就开到方碑小区了,他却莫名其妙地开足马力向左拐过去了,这时从东边开来一辆客车,客车的司机发现有辆汽车冲到马路上,想绕开已经来不及了,急忙来了个急刹车,四个轮子蹭着地呼啸着向庆非空的汽车划过去。庆非空没看见有汽车向他撞过来,下意识只感觉到有个黑影儿向他飘过来,他处于躲避的本能来了个急刹车,正好把汽车停在马路上。他没听见汽车碰撞的声音,只感到身子震动了一下,还没反应出怎么回事,就已经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对飞天来说,那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车窗上的玻璃没有了,左车门陷进去一个很大的坑。当交警赶过来的时候,庆非空才从另一个车门里爬出来。飞天早吓哭了,那是品尝了一次生死的滋味儿、体会了一场生死的经历。小羊却不会哭了,呆头呆脑地跟在飞天一侧,庆非空从车里爬出来的时候,懵懵懂懂地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星球上。
庆非空的汽车被撞了之后,他是怎样回家的都不知道了,那种状态就像是个行走的尸体,只知道机械地向前走,回来后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那一觉睡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睡醒。
唐开科对自己的作法充满了信心,但又不想不间断地给庆非空打电话,电话打多了会让对方不耐烦。这时候应该耐心等待着庆非空那边的好消息。
但一连等了两天都没有等来庆非空的电话,他实在坐不住了,拨了19号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鲁戈。鲁戈就憨憨地笑着,说:“是唐先生啊。那天你怎么来了一会儿就走了?”唐开科神秘地说:“师父交给了我一项重要任务,不能多呆啊!”鲁戈含含糊糊地说:“什么任务那么急啊?”唐开科说:“当然很重要了,不重要能把我连夜叫到总部?”鲁戈说:“武汉那边早打来电话了,她们说的不像你说的那样重要吧。”唐开科赶忙问:“她们说什么了?”鲁戈含含糊糊地笑着,说:“武汉的人说你没出息,连夜跑回老家去了。”唐开科说:“我不这样做不行啊!现在武汉人一会儿都离不开我了,知道我到总部来了,还不搞出地震来?我说我回老家,那是放了个烟幕弹。我现在跟你们不一样了,你们是为总部做事的,我就不一样了……”
他连说了几个不一样,但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地方不一样来,反倒把鲁戈说得浑身不自在。他听得不耐烦了,却又不好意思打断他的话,但流露出来的情绪越来越冷淡、口气越来越生硬,他问唐开科:“你在什么地方呢?”唐开科说:“在武汉啊。我接受了任务就回武汉了,功友们需要我,一会儿看不见就到处找我,闹得惊天动地的,我不赶紧回来不行啊!”鲁戈按了一下来电显示,见他打的电话不是武汉的区号,说:“你在武汉吗?”唐开科说:“在武汉啊。”鲁戈说:“我怎么感到你不在武汉呢?”唐开科说:“武汉是我的办公地,我不在武汉在哪儿呢?”鲁戈说:“我怎么感到你被嫂子肚皮上的浆糊粘住了,走不了了呢?”唐开科说:“我这修炼的人能干那种事吗?我要是有那种心思,武汉的娘们儿不给我褪了裤子啊?我自从成了师父的弟子,早不做那种事了。你怎么往那边想呢?”说过之后,唐开科生怕又冷了场,赶紧把话转入正题,说:“总部最近有活动吗?”鲁戈说:“有什么活动你还不知道吗?”唐开科说:“我不如你离师父近啊。有什么事你比我知道得要早。”鲁戈依然含含糊糊地笑着说:“总部的事你比我们知道的还多。”唐开科说:“不能那样说。我离师父两千里地呢,怎么能比你知道的多呢?知道多的,也仅仅是某些机密。总部日常的活动我不如你知道得多。”鲁戈说:“最近师父召你到总部来,给你布置什么工作,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唐开科说:“你不要着急,该你知道的时候,你知道得比我要早。”鲁戈说:“现在我还不知道哪儿的事呢,怎么能知道得比你早呢?”唐开科说:“你这人的悟性怎么就这么差呢?我这不是给你说得很明白了?你要悟嘛!”鲁戈说:“你这不是把我说糊涂了?”唐开科说:“你是装糊涂吧。”鲁戈说:“我整天就想聪明了,怎么肯装糊涂呢?”唐开科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一定在装糊涂。”鲁戈说:“你老兄教给我怎么就不糊涂了。”唐开科说:“你真不知道总部出什么事了?”鲁戈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他在笑、还是在说话,唐开科说:“现在知道了吧?”鲁戈说:“知道什么了?”唐开科感觉到鲁戈在应付他,在给他兜圈子戏弄他,说:“你不知道就不跟你说了。”
唐开科放下电话,心里总有一种他和庆非空的心是沟通着的感觉,庆非空那边像有一种什么东西在牵动着他的心,他感到鲁戈不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是知道了不说,故意在装作不知道在套他的话。这套把戏他也会,鲁戈不说,他更想知道康纪峰在医院里活着还是死了。他在屋里坐立不安地走动了几个来回,又拿起电话,他的本意是打方碑的电话或庆非空的手机的,手指一按,却按了重拨键。接电话的还是鲁戈,他心里直纳闷,想放下已经来不及了,鲁戈唵唵地笑着,像是在嘲讽他:“唐先生,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呢?”唐开科说:“我找康秘书长有点儿事,怎几天总联系不上他。”鲁戈说:“康秘书长这几天没来。”唐开科故意问他:“他干什么事去了?我有事要找他。”鲁戈说:“到上海去了吧。”唐开科知道他没到上海,他拿话堵他,说:“已经从上海回来啦。”鲁戈唵唵地笑着,说:“回来了还没到总部来过,可能在家里歇着吧。这几天我也没见到他。”唐开科说:“没听说他有什么事?”鲁戈说:“他能有什么事呢?”唐开科说:“这样吧,你给他打个电话,看他在家没在家,要在家让他给我打个电话。”鲁戈说:“我告诉你电话号码,你给他直接打吧!”
鲁戈告诉了他康纪峰家的电话号码,不告诉他也知道,他给鲁戈打打电话就是想证实一下康纪峰的情况,不是要给康纪峰通电话的。他费了半天劲儿,在鲁戈那里没问出个结果来,只好直接给庆非空打电话了。
接电话的是飞天,飞天“喂”了一声,唐开科犹豫了一下,说:“你是师姐吗?”飞天听了想笑,说:“你是哪里呀?”唐开科说:“我是武汉的。”飞天说:“你别蒙人了。”唐开科赶忙说:“你听出我是谁了?”飞天说:“我没听出你是谁,但你不是武汉的。”唐开科说:“大师姐的耳朵真尖,一下子就听出我是谁了。”飞天说:“你是谁呀?”唐开科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啊?你不知道我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武汉的?”飞天说:“我一拿手机,就知道你不是湖北的。”唐开科说:“没想到你这大师姐这么高的功能啊?你知道我不是武汉人,你就应该知道我在哪儿吧。”飞天说:“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唐开科说:“师父在吗?”飞天说:“正睡着呢。”唐开科说:“你能不能把师父叫醒,我有话要跟他说。”飞天说:“老师交代过,他睡觉的时候不让打扰。”唐开科说:“我是唐开科。”飞天说:“你是唐开科啊?我说是谁知道这个手机号码呢?”唐开科说:“你都知道我从哪儿打的电话,怎么就不知道我是谁呢?”飞天说:“我知道你是谁,就是不知道你在哪儿打的电话。”唐开科说:“师父什么时候醒?”飞天说:“你还问我呢?你说你这两天跟老师在一起折腾什么呢?你来了那一趟,庆老师一天一夜都没合眼,要不是我在车上保护着他,他开车出门就没命了。”唐开科赶忙问:“怎么回事呢?”飞天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呢?我要知道怎么回事还问你吗?”唐开科忙问:“谁要送了命呢?”飞天说:“还能有谁呢?差点儿把庆老师撞死。”唐开科顿时感到一阵胸闷,过了好长时间才吞吞吐吐地说:“康秘书长呢?”飞天说:“庆老师差点儿送了命,你却关心起康师兄来了,你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呢?”唐开科急促地说:“康秘书长到底怎么样了?”飞天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呢?我们撞了车,你怎么总是关心康师兄呢?”唐开科说:“这不可能。你把师父叫醒,我亲自问问怎么回事。”飞天心里不高兴了,说:“你想什么时候跟老师说话就说啊?”唐开科说:“我告诉你,我是有特殊使命的,师父让我随时跟他联系,这事是耽误不得的。”飞天说:“师父正在睡觉,多重要的事都不行。”
正在这时,庆非空却睁开眼了,他说:“谁打电话呢?”飞天说:“谁都没有。”唐开科说:“你跟谁说话呢?”飞天说:“没跟谁说话。”唐开科说:“我听见师父的声音了,快让师父接电话。”飞天看了庆非空一眼,庆非空在床上躺着伸手接过手机。唐开科以为还是飞天拿着手机,说:“你快让师父接电话,我有话要亲自跟师父说。”庆非空的魂儿还没有来全,没反应过来让把手机给了谁,也想不起自己是谁,他怔了好长时间,说:“你怎么搞的?”唐开科赶忙说:“应验了没有呢?”庆非空说:“还应验呢,差点儿把飞天撞死,要不是我开车保护她,她早没命了。”唐开科疑惑地说:“怎么会撞错车呢?不该出这种问题啊。问题准出在你那儿。”庆非空说:“事是你搞的,我这儿有什么问题?”唐开科说:“康秘书长知道这事吗?”庆非空不耐烦地说:“他早不是秘书长了。”唐开科赶忙改嘴说:“老康那兔崽子知道这事吗?”庆非空说:“让他知道干什么呢?让他知道了高兴啊?”唐开科恍然大悟,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说:“不是让他知道你的车被撞了,而是事先找人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出门小心点儿,别让车撞了。”庆非空说:“你告诉他小心了,他不就更撞不了嘛?”唐开科说:“你得先给他沟通信息,信息沟通了,才能起作用。”庆非空说:“是不是告诉他你在作法让汽车撞他?”唐开科说:“这种事是不能告诉他的,只告诉出门要被汽车撞了,让他知道做了亏心事是要受惩罚的就行了,我再撞他一次。”庆非空赶忙说:“你别再撞了。你要是再撞,不定会撞出什么事来呢。”唐开科说:“那你就让人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做了亏心事,出门要被汽车撞死就行了,我准能成功。”
打完电话,庆非空对飞天说:“你给老康打个电话,告诉他出门会被汽车撞死。”飞天说:“你别再让唐开科搞这一套了。那天幸亏我在车上才保护了你,要是车上没有我,你早被撞死了,还在这儿说话啊?”庆非空说:“那天的汽车是冲你来的。是我救了你一命。要不是我在车上,你早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