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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5章 仇赞禾(1/1)

    柳逸文跟随众人来到教学楼。刚转到二楼,眼前便呈现出一片绿,那是一颗葱郁的梧桐树,繁茂的梧桐树挡住了大部分阳光,使得楼梯口的光线有些晦暗,但称不上惨淡。方才柳逸文在楼下经过,觉得此树身材魁梧,繁盛有加。现在他登上二楼,再看此树,又觉得树冠太过宽大,该是减肥了。那梧桐树似乎明白柳逸文的心思,哗哗得摇晃起叶子,好似在开怀大笑。

    这棵梧桐树已逾古稀,快是耄耋老人了。学生们对它无动于衷,新来的教员也难解其中情愫,但年长的教员,在看到这棵树后,便有一番感慨。只因想到自己年少气盛时节,此树繁盛。而今已行将退休,此树繁盛如昔。两下比较,顿觉韶光易逝,青春不再,自然唏嘘不已。

    五中有句俗谚,说是“先有梧桐树,后有市五中”。便是说梧桐树比五中的年纪还大。而在立校之初,梧桐恪守无为之道,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但还是被有心人的弹劾。一名哲学教员在教员会议上批评它“阻隔大路,行走不便。又立在门口,遮掩日光,使得阴气塞门,祥瑞全散。应该速速砍掉,另栽花树果木,化阴为阳,五中才能欣欣向荣,无灾无难。”

    其时任五中校长的卫子晗,坐在主席台上,正在细品清茶。听到这般荒唐言论,险些将茶水喷出来,虽然忍住了,但茶水倒灌,竟是有几滴茶水入了气管,咳嗽了好久,方才舒坦。她慢悠悠道:“龟裂谶纬之说,不足为凭。且此树盛冠乘凉,翠叶吐新,有着莫大功德,将它砍掉,着实可惜。不知各位教员,有什么意见?”

    年纪尚小的历史系教员枚威瑟,也站起来道:“历史是由文物和文献记载组成的。缺少其中一种,便有偏颇之嫌。好比是遥相呼应,可互相参引。自吹自擂,不过是一家之言。况且现在五中新立,蓬勃有余而沉稳不足,一味求新求变,甚至要别立乾坤,自成一统,自古以来,似没个成的。故而我以为,这树是砍不得的。”

    其余教员都认为那不过是一棵树,是砍是留,没什么可争论的,都是一脸“校长看着办”的神色,并不发表任何意见。那位始作俑者见大家都不响应,也没了底气,只好保持缄默。卫子晗见众人无异议,便当场批复:“既然大家没什么意见,那梧桐树就留着,而且好好养着。我还想着去职之后,隔三差五回来看看。等百年后。等你我陆续凋零,这世上还有一棵树替我们活着。”如此,这梧桐树才免去杀身之祸。

    对于这等琐碎往事,柳逸文并不知情,也漠不关心。他只顾东张西望,看四下的风景名胜,瞥一眼来往的俊男靓女。希冀一生安宁,不要有太多动荡。柳逸文离着教室前门还有几步的时候,原本嘀嘀咕咕,闷声闷气背书的仇赞禾,突然亢奋起来,快走几步,抢在柳逸文前面进了教室。他走得急急忙忙,好似逃灾避难,在超过柳逸文的时候,身子重重地撞了一下柳逸文的胳膊,他却一句道歉也不说,甚至连头也不回。只留着柳逸文在教室外面疼得咧嘴,泪水在眼里打转。

    若柳逸文是个暴脾气,一定跳起,拍仇赞禾的脑袋瓜子一巴掌,大叫一声:“你这个呆子!”偏偏仇赞禾好运气,遇到一个慢脾气,反应还有些迟钝的柳逸文,竟然生生躲过一劫。柳逸文反应过来,准备算账的时候,却已寻不到他人。又望着教室里,黑压压一片人头,待要一一辨别,忽地忘记那人音容笑貌,不由懊丧不已。柳逸文没有撒下海捕文书的权力,也没有登报寻人的钱财,只能自认倒霉,将所有苦水都一股脑的咽到肚子里去。

    仇赞禾不是有心的,他也有他的难处。他生下来,眼光便流露着恐惧,充满着不安。别家的孩子哭得惊天动地,宛若冲天的炮火。他却只是嘤嘤的哭泣,好似少女的哽咽,便是那接生的护士长,也不禁流出伤心的泪水。

    他学会走路后,依旧憋在家里,拿着个板凳,爬上自家的房顶,望着远处的景象发呆。别人以为他是打发时光,而他却认为这是最喜欢做的事。起初他父母担心他自闭,便拉着他去做检查,检查的大部分结果都是健康的,小部分是有偏差的,但都无关紧要,不用太过担心。父母依旧疑心,偶然问及仇赞禾知不知道为什么拉他去做检查,他竟也明白:“我知道,爸爸妈妈拉我去,是看我太安静了,总想让我蹦蹦跳跳的。可我不喜欢跑跳,只想坐着,那样我觉得开心。”听到这话,父母不由潸潸落泪,确信自己孩子绝无智力的缺陷,甚至有超越同龄人的见识呢!可他到底有所隐瞒——他心里总有一股惧意,不知从何生发,因何而起。

    又长大些时候,他的小舅给他带来一摞注音的漫画书,开始教他拼音、汉字。他学得认真,不曾打一个马虎。临上学前,写出来的字,竟比大人还老到。村中有个前清的秀才,看见他的字,竟也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这娃努力,虽不定考个状元,得个进士也似囊中探物一般。”话音不落,却又涕泗横流,众人恐他伤心,忙问缘故,好对症下药。他指着上面的字,对左右人道:“我想起了莒秀才,和他的字一般秀气。”

    他无意间发觉读书入神时,常常物我两忘。原本恐惧的心灵,竟完全消失。于是他抱定终身读书的志向,绝不想在回到日夜忧天的田地。随着年纪增长,他的见识也越加独到。有时候他扪心自问:“自己是真的喜欢读书,还是因为取得内心的宁静,而不得不读书?是自愿,还是被迫?若自己如同龄人一般,一样喜欢热闹,自己还会坐在书桌前,看这方块字吗?”他面竹格物良久,也没寻出个答案,只好拿着“历史不能假设”来搪塞。

    他的小学是平平淡淡的,不起波澜。虽有人欺负他的孱弱,但也不过水面中的一朵浪花,不值一提。初中也顺风顺水地读了下来,成绩不好不坏,马马虎虎。可上高中,却让她的父母颇为踌躇。知道他学富五车,到底是个书呆子。县城虽好,但人心险恶,担心他解不了事,弄一身糟。又是他小舅站出来:“去乾安五中吧,我在那里上课。”父母也是欢喜,认为这是个万全的法子。仇赞禾觉得无所谓,哪里都是一样。于是仇赞禾跟着小舅来到乾安,成为五中的一名学生。

    仇赞禾撞了柳逸文,溜进教室,只看到靠墙位置有个座位,便走过去坐下。全然没有注意同桌是个女生。那女生生得水灵,好像果冻一般。她穿鲜红衫子,豆绿色的薄裤,梳着轻盈自在的小辫子,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人见了都说好看。她名叫彭跃萱,是乾安本地人。

    她见仇赞禾不打招呼,不问情由,便径直落座,一点儿礼貌也不讲。不由恼他莽撞,想要起身离开,可一面是墙,一面是他,如何走得?她想让他去别处,自己另寻个座位,但仇赞禾已经拿出书来看,对一旁的彭跃萱,竟是浑不在意。彭跃萱见他如此,嘀咕了一句:“真是个怪人!”又想人家专心治学,又不是找自己麻烦,有他没他,不是一样?也不寻思赶他走,继续摆弄手腕上的翡翠手链。

    教室里有些燥热,喧嚣的吵闹,更平添了声势。柳逸文刚进了教室,便被这声音烘得口干舌燥,想要喝口水,但转念一想,瓶子落在了宿舍,眼下只能忍着。抬头又见黑板上用“舞袖体”写着“欢迎新同学”,里子是白的,周围镶着金边,一字排开,颇为整齐。又见其左下有一眉批,写的龙飞凤舞,并不谋篇布局,信笔写来。像是扔炮弹,越后来越往下坠:“下午三点到教室集合。”柳逸文暗道:“那人说的果然不假。”再细想他的姓名,已然绣花针落海,怎么也想不出,甚而连容貌一并忘却。颇似飞机的黑匣子,一边录,一边删。

    柳逸文挑了个临着过道的座位坐下,看看四周,都觉眼生。正当他心思四处游荡的时候,一旁的男生伸过头来,脸上带着笑意,问:“你叫什么?”柳逸文侧头去看,只见他皮肤细腻,一如女子。五官清秀,美如风竹。一头墨色长发,披散至肩;身上喷洒着清雅的香水。手指修长,指甲齐整。颦蹙之间,真有何晏遗风。一身白蓝衬衫,略无图案。面带微笑,一如春日。

    柳逸文说了名字,反过来问他。他却故作高深,把脖子一缩,拿出一干纸笔,刷刷几下,哪里像是写字,分明是在涂墙。那男生将笔放下,把纸张递给柳逸文,报以友好一笑:“贾梦翔。”贾梦翔说得清楚,柳逸文听得含糊,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纸上,拿来一看,大失所望。好比是盼星星盼月亮,等来的却是一场漫天的迷雾。上面的字弯弯曲曲的,像是玉米的须根。约莫知道是篆书,但大篆小篆分不大清,什么意思更茫然无知,苦笑道:“我看不懂。”

    他向贾梦翔要了笔,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写得十分卖力,但写出的字依旧东倒西歪的,最是潦草不过。贾梦翔瞥了一眼柳逸文的字,认为一句乾安土话来评价柳逸文的字,最是恰当公允,唤作屎壳郎爬。但他只是一笑,没有揭柳逸文的短处。只是在自己名字旁,补写了简体字,并在柳逸文的旁边,跟着写了篆字。

    柳逸文接过来看,直将篆文忽略,只见简体字写的严谨有力,颇见功力,反观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确羞愧难耐。又想起方才虽是忍着哈欠写字,却依旧比自己好上百倍,心里着实佩服。柳逸文一字一顿的读道:“贾梦翔。”贾梦翔点头点:“对。这张纸就送给你,做个纪念。”柳逸文虽觉得无用,但初次见面,不好拂了对方的情谊,只是笑笑,将纸折叠起来,放进自家的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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