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梦翔正打算和柳逸文进一步交谈,已有一位男老师走上讲台,示意大家安静。柳逸文抬头看他,只见他他面庞清癯,头发稀疏,中等身材。穿着白色褂子,玄青长裤,面貌清秀,宛若古代书生。目光柔和,笑容浅淡,似是我佛慈悲。他穿着灰色长袖褂子,下面穿着黑色长裤。
只听他道:“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邵启民。”他说完,从讲桌上拿了一根粉笔,转身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都极有气势,宛若长枪大戟,左劈右砍。
他扫视众人一眼,接着道:“高中三年,你们的班主任将不会变了,那就是我。我做事素来是有始有终,不会转校,不会辞职。你们不必担心我中途撂挑子,区区三年,我还是能守的。我一定会时刻絮叨,你们时间无多,而且下拨人已经着急,催促得厉害。你们快些走,也好给下波人一个交待。”他说得漫不经心,已经习以为常,一如春秋交替,很是寻常。众人觉怪诞,都说五中学风散漫,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但从没听说赶人快走的。
邵启民又将自家学校夸赞一番,说五中是个好学校,在整个乾安地区都是独一无二,鹤立鸡群的。又说成绩要靠自己,上进要靠自律云云。他才思敏捷,词汇丰富,足足说了个把钟头,方才止口,兴许是累,也许是渴,甚而是没了灵感,卡壳了:“道理你们都懂,我也就省些时间。现在开始点名,点到的同学请答‘到’。”学生们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做出十二分的准备,只为能喊得清澈响亮,让大家知道的自己好嗓音,兴许得到星探的注意,一举逆袭,也未可知。
只见邵启民从兜里拿出一纸包,乍眼看去宛若一包纸巾,叠得整齐,好像一个极小被子。他将纸张展开来,咳嗽了一声:“耿昕。”
邵启民台上点名,柳逸文扑棱着脑袋对号入座,看看他们媸妍俊丑,占住哪端。虽说掉头就忘,但学习新东西,总是令人振奋的。柳逸文听着各色的声音,或是低沉,或是高昂,或是清脆,或是浑浊,若是细细品评,写出百万字的皇皇巨著,也非难事。
柳逸文正听得用心,一旁地贾梦翔又探过脑袋来:“忘了问,你是哪儿的?”柳逸文听得入神,头也不转一下,只是道:“义武县的。”贾梦翔听了,“哦”了一声:“我是梅溪的,两地相去,该有二百里。”柳逸文对于乾安的地理人文,一概不知,脑中混沌,一如天地伊始。即便进了义武县城,他也会迷路,分不清东南西北。柳逸文只好胡乱应着,并不搭话,以免暴露了自己的浅薄,惹来对方的嗤笑。贾梦翔嫌他爱答不理,觉得无趣,只好翻开笔记本,信笔涂鸦。
点完名后,不知邵启民从哪里变出来一盒饭卡,走下讲台交给卓梦雅,又给了卓梦雅的同桌耿昕一个记录本,让她们把饭卡发下去。又对台下大众要钱,说是饭卡工本费。只听到台下切切索索的声音,都在低头拿钱,尚有人说的眉飞色舞,不知安静为何物。
卓梦雅是个身材标志的姑娘,眉毛疏疏朗朗,像是秋日里树的枝桠,两只眼睛恰如其分的镶嵌在她略带红晕的脸上,鼻子小巧,嘴唇淡红,颇得素装之真传。穿着浅蓝色衫子,脑后扎着马尾辫子,走路时左右摇晃,与古代的步摇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耿昕身材修长,眉目清秀,长发披肩,却不觉懒散,站在风中,头发飘飘,恍若一株柳树,很是轻盈,有穿着绿色衫子,当真是“碧玉妆成一树高”的意境。微微一笑间,两腮处个陷出一个酒窝,看得人也跟着沦陷了。
两人配合的默契,并不显出丝毫的紊乱,似是先前演练过无数次。一路下来,当真是行云流水,未有一毫生涩。两女来到柳逸文跟前,耿昕问了柳逸文姓名,柳逸文说了,卓梦雅从里面寻出一张卡,递给柳逸文,柳逸文也将一张现钞给了梦雅,并且轻轻道了一声谢。卓梦雅似是听到了,冲柳逸文温婉一笑,“不用谢”三个字终于没有说出口。柳逸文只看到自己的饭卡,还有递过饭卡那只白嫩的手,至于卓梦雅媸妍若何,却是不曾注意。
贾梦翔也把钱递过来,笑道:“好差事。”卓梦雅见他眼里别有深意,不由气恼,着实瞪了他一眼,贾梦翔却觉万分受用,脸上笑意不减,正如春日桃花不谢。
柳逸文不管他们如何吹胡子瞪眼,只是摆弄着手里的饭卡,那饭卡正面是水蓝色底子,上面印着乾嘉五中主教学楼的图案,图案上面用金色烫的编码,留有一白地,却是写名字所在,把饭卡翻过来看,是白底黑字的说明四条目,柳逸文只是匆匆扫过,并未细看。
只是朝贾梦翔借了一杆笔,想要填上自己的名字。但无论如何用力,只是写不上。柳逸文有种受骗感觉,若是独自一人,定然“哇呀呀”半天。柳逸文无奈只好将笔还回去,拿出小刀子,一笔一划刻起来。三千年前,先人用刀子刻甲骨,三千年后的今天,依旧有人刻,虽说是被逼无奈,到底没有“数典忘祖”。柳逸文刻出“柳逸文”三个字来,细细看时,却有甲骨文的神韵,虽然身旁有篆文专家,并没有移樽就教,虽然同属中国古文字,到底差了几百年。若他只攻篆文,不通甲骨,让他出了丑,柳逸文有些于心不忍。
卓梦雅将饭卡分发完毕,耿昕也将名字写完,点校清单钱财,并无舛误。两女相视一笑,虽不言语,也能从对方眼里,看出对自己的赞叹。耿昕便将折子呈给邵启民,邵启民一手拿来看,只见卓梦雅的字写得娟秀,字字看去,却没有角,每逢折笔时,画个小圆弧过去,看起来不露锋芒,若是被权谋家看去,少不得做“城府颇深”的评语。邵启民揶揄道:“没有落掉你们俩吧?”卓梦雅笑道:“没有。”邵启民带着笑意,道:“那么回去吧。”
邵启民又对台下众生道:“等到高二高三下课的时候,你们就吃饭去吧。食堂在哪里,知道吧?”学生们有气无力道:“知道。”邵启民道:“那就好,现在你们互相认识认识,增进增进感情,以后打小抄有个帮手不是。”此语又是引来一阵笑声。
好不容易挨到叮铃铃的响声,楼上推凳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大有与铃声遥相呼应的意思。十三班的学生也坐不住,纷纷夺路而走。贾梦翔见柳逸文岿然不动,贾梦翔站起身问:“柳逸文,你不去吃饭?”柳逸文讷讷道:“我还要等人。”便不再说话。贾梦翔听了也不执意,便随意寻了几个男生,组队往食堂杀去。
食堂里热气腾腾的馒头、粗制滥造的菜蔬,怀着激动的心情,等着人吃。或许有人埋怨食堂的饭菜质量不高。但是食堂老板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这饭菜虽说难吃,却是干净。做饭师傅们虽然手艺不高,但都是健康。况且现在和平年代,没有战争考验,不少人以为高枕无忧,醉生梦死。我对此是深恶痛绝的,所以用自己有限的权利,创造出艰苦的环境,要让学生们得到锻炼,省得战争来临,手足失措。而且这饭要比昔日国难战争时期,好上百倍,便是当时的市长孔渉瑜,吃得也是菜根炖青草,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话有理有据,深谋远虑,竟让人无处可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