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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8章 排座次(1/1)

    食堂饭菜质量不是很好,吃惯了家人做的可口饭菜,再见这乌七八糟的乱炖,柳逸新竟是难以下筷。可一想及抗战时期,许多天都见不到米粟,即便是干净的水,也难觅踪影。现在质量再怎么差,也好过当年。柳逸新也不敢过多抱怨,只能埋头一个“吃”字。乾安人所吃的食品中,几乎没有柳逸新不喜欢吃的,只是喝不惯牛奶。只因小时候异想天开,以为牛吃的是草,能挤出的是奶,以为自己吃了,也会挤出牛奶。便从村郊抓了一大把青翠的青草,裹成一团,往口里塞去,狼吞虎咽地撕碎嚼烂,一如狮子吃肉。结果牛奶是没有的,肚子难受了好几天。更称奇的是,一见牛奶便吐,或是干呕。所以家中牛奶,全都便宜了柳逸文和弟弟莒介初。

    柳逸文因为诸多原因,肚子已经坏掉了,吃不了太粗糙的食物。他只吃了一口,便察觉出肚子的抗议声:“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肚子,为什么这般虐待我?”还翻滚着胃酸,闹脾气。柳逸文扭不过它,只好饭菜推给柳逸新:“我吃不下。”柳逸新也不客气,径直将饭菜扣在自己碗里:“你先饿着。等会儿买些蛋糕先垫着,明天我来想办法。”柳逸文相信哥哥的本事,绝不会诓骗自己:“一切都听哥哥的。”

    若说五中对此不闻不问,那着实冤枉了历代校长。自五中立校以来,没个校长将此事忽略的。甚而规定,自年纪主任以上,都须食堂打饭吃,藉此发现细微的问题,并及时纠正解决。虽然历代校长、评议长试图改善伙食,但改善的同时,饭菜的价格也随之上扬。学生们都觉得贵,纷纷向自家班主任埋怨:“这日子没法过了,原本一个月的生活费,此时只能用半月。”学校穷,不能给学生们以补贴。教育局拨下的款子,公众的捐款,虽然不少,但都有账目,年底要统一核算并对外公布的,不能乱用。因强行通过补贴条例,而被迫辞职的校长,在五中历史上并非没有。因这缘故,校长们都老实了,不敢以身犯险。不论饭菜质量再差,都不敢过问。大家都哭丧着脸,可谁也没有办法。只要饭菜没毒没害,便谢天谢地了。

    柳逸新好饭量,将两人的饭菜都吃了干净。肚子已经滚圆,活像是盛满水的气球。让人担心它随时会破裂。柳逸新挺着大肚子,走进学校小卖部,为柳逸文买了面包,又怕他干渴,又买了一袋牛奶。闻着空气中氤氲的奶香,柳逸新忽觉恶心,生怕吐在柜台上,将饭卡给了柳逸文,赶忙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去了。店员们都觉得诧异,柳逸文已经见怪不怪,笨拙地将刷了卡,抱着面包,慢腾腾地去便跟着柳逸新出去了。

    教室里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好似满教室都是苍蝇。空气里又没有多少水分,阵阵干风,将学生们的嘴唇都吹裂了,虽有“心静自然凉”五字真经顶着,到底治标不治本。若地面是洋灰地面,洒一洒水,便能将空气变得湿润清爽。可偏偏不巧,教室是铺着光滑地地砖,平日走都觉得光滑,若再洒上水,不知多少人会摔得鼻青脸肿。好在太阳行将落山,清凉夜色马上就要降临,对情况,也不太在意了。

    柳逸文坐在教室里,正在抱着课本读书。说是读书,内心也是心不在焉的,读完一句,忘记一句。等把整本书读完,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读的是生物还是化学。虽然周围喧闹不已,可他浑不在意,该睡觉,还是要睡觉的。对于别人的谈天聊地,也是不感兴趣的。

    忽听前门传来一声惊天动地声响,柳逸文抬头看去,却是一个男生,只听他喊道:“到东郊楼搬书。”说完便是跑了,学生们都很兴奋,男学生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柳逸文生性散漫,对于集体劳作,素来没有兴趣,甚而有些厌恶。本不打算去的,偏偏岳兆凯急公好义,认为这是件大功德事,一定要柳逸文去。柳逸文没旁的办法,只好跟着去了。

    东郊楼在学校东边,只有二层,且显得破旧,似自立校以来,不曾改建过。若说北教楼是光鲜亮丽的状元,东郊楼至多算得上一个穷酸秀才。东郊楼前面的小广场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摞摞书本,是按着种类、班次排列的。年级主任苏政卿站在东郊楼的台阶上,双手抱胸。他生得肥胖,极有威严,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猛然看去,似是一员白袍将军。

    他原本是玉灵高中的教员,衣食无忧,以为可以干到老死。不想学校倒闭,自己也光荣下岗。他往二中去应聘,二中说他肥头大耳,中看不中用。往四中去,他又被说成板着个脸,人见人怕,若教育厅来巡视,吓着领导该如何是好。如此寻了七八所中学,都是推三阻四,不肯录用。他心情沮丧,站在流云大道的天桥上,望着来往车辆行人,竟是忍不住长叹:“天下之大,竟没有我的去处。”便想着离开乾安,到县里碰碰运气,得亏遇到校长扬子康。扬子康称赞他是颗明珠,只是被灰尘掩盖光彩,引荐他到五中就职。评议长耿继儒也称他“兢兢业业,世所熟知。”于是五中评议会决定聘请他为教员,并加了个名号,唤作年级主任。

    这肥头大耳果真有报恩之心,竟也效仿诸葛卧龙鞠躬尽瘁,宵衣旰食。临着开学几天,将年级大小事都检查一遍,确保无误。其他教员都说比往年清闲,亏得是年级主任拼命地干。学校错事的事多如牛毛,唯独这件深得人心!

    等十三班的学生们到东教楼时,其他班已经将书搬得差不多了。柳逸文望着眼前一大片书堆,不觉呆住,两眼四下扫视,不知哪些书是自家班的。正发愣间,年级主任苏政卿问道:“你们是哪个班的?”岳兆凯应声答道:“十三班的。”声音响亮,宛若裂帛。苏政卿又问人数,岳兆凯也有预备,胸有成竹道:“七十三个。”苏政卿很是满意,指着其中一列,道:“这一列是你们班的。仔细点数,不要有差错。”众人稀稀落落应着,便各自选了一摞,细细点校数目。柳逸文和另一个人数得是语文,那人数的飞快,宛若点钞机一般,顷刻而成。等那人数完了,柳逸文才数到十三本。那人嫌他拖沓,一把将柳逸文推开:“你数得真慢!”他将手肚子贴在书脊上,自上而下一划拉,叨叨咕咕道:“这摞是三十七本,我那是三十六本,两一合并,不多不少,正好七十三本。”柳逸文看得惊奇,原本不快涣然消散,伸出拇指,在他眼前晃荡:“你可真厉害!你叫什么?”

    那人把自己的名字做宝贝,不肯轻易示人,一如待字闺中的少女。只是他学不来少女的娇嗔,只是催促道:“搬好你的书!”

    柳逸文看他离去,不由摸了摸鼻尖,却觉酸楚难耐。岳兆凯搬着一摞数学走过来,问他:“你发什么愣?”柳逸文听着舒坦,觉得岳兆凯是个亲近的人,率然一笑:“没事。”便弯下腰去,搬起语文书,与岳兆凯道:“我们回吧。”

    教室里龙声鼎沸,讲桌上也摆满了书,岳兆凯将数学放上面,讲桌上便再也没有空地。柳逸文是个不知变通,一路到黑的主,依旧卖力上放,可哪里放得下。

    台下的耿昕忍不住笑,看他吃力放书,宛若一只大笨熊,于是叫他道:“你不要再放了,放不下的。”她拍拍桌子:“放这上面。”柳逸文听了,大为赞赏,以为是绝好的主意,便依着她的去做。耿昕问他是哪里人,柳逸文回答说是义武县的。耿昕略感惊讶:“离着我们不远,我是岭北县的,两县是挨着的。”义武在周边县市中,算是个大县,自古以来都是一方豪强。素来是邻县知道有义武,义武却不知有外县。柳逸文只是点头,装出很懂得样子:“是啊,是啊。”耿昕看他实诚,以为他真的知道,脸上也露出会心的微笑。

    柳逸文生怕露馅,被她嘲笑,便一溜烟跑了。他只道书都搬完了,也不打听,便径直来到自己的座位。颜涵雅见柳逸文一人回来,连忙问道:“岳兆凯呢?”关皓灵在一旁讥笑:“你已经染了桃花,该是抹点廯药才是。”颜涵雅道:“你以为想一个人,便是喜他爱他。那忒狭隘了。你看我们四人,恰是一个方角,少一个便不方不正。”关皓灵只是笑而不语,不做评论。柳逸文接着话茬道:“正三角形更是稳固结实。”颜涵雅两只眼睛圆睁:“稳你个头!”柳逸文见她恼了,吓得不敢说话,低头等着发书。

    讲台、第一排桌子,都摆满了书。一摞摞地,好像一条逶迤蜿蜒的山脉。高高低低的,竟也有几个山头。一个女生不知什么时候,立在讲台上,给男生们分配任务:“你发这摞,还有你,将这摞发下去。”柳逸文不认得她,颜涵雅可是认识。颜涵雅与她是同学,更是颜涵雅的初中班长,做事干练,那不必言说。为人强硬,也让不少男生惧怕。

    在初中时,美术老师喝醉了酒,冲进教室里大闹,众人都是不敢吱声,孟昭惠却站了一起来,一顿训斥。竟将他生生地骂醒。那时颜涵雅惊得直咋舌,好几天的舌头都是直的。

    孟昭惠是个美女,已然是飞机上吹喇叭,名声在外。她生得一脸标准的鸭蛋脸,一对美人肩,削肩身材。穿着白色长裤,紫色衫子,前面玫瑰花纹。耳朵上带着耳坠儿,只是极小,又被头发遮掩,寻日里,根本看不出来。除非赶上起风,撩起她的秀发,才见耳唇处闪闪发亮。脚上穿着白色运动鞋,不见一点污渍,看时纤尘不染,芳香四溢。

    眼下她坐镇指挥,并非是自告奋勇,而是受邵启民托付。说她既是初中班长,在高中定也是称职的。她是个好强的人,没有经过三番推辞,便慨然受命了。

    书一本一本地发到学生们手里,等桌子上只剩下几本多余的,孟昭惠便问道:“有没有多拿少领的?你们仔细点校一下,一共十一本书,还有一袋作业本,共十二件儿。”她四下张望,见举手的不过五六个,她便让他们一一说了,这个说少了数学,那个说少了英语。还有一人说是少了《红楼梦》。孟昭惠笑道:“哪里来的《红楼梦》!”一边说笑,一边将书单记下,交给岳兆凯:“麻烦你将书取来,我不知哪里搬的书。”佳人委托,如岳兆凯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瞧好吧!”他一说完,便像兔子一般窜出去。不一会儿,便将书抱来了。

    孟昭惠清点数目,果是不错,便夸他办事认真无遗漏,岳兆凯心中甜美,便是孟昭惠命他自戕,也慨然赴命。岳兆凯道:“送佛送到西,不若我帮着你把东西都分发下去。”孟昭惠听了,欢喜非常:“那是最好不过。”

    岳兆凯像是卖早点的小贩子,边走边喊:“谁少数学、英语与哲学诶。”声音悠长绵绵,吹到人的骨子里。众人被他逗得大笑,直让别班以为是在举办迎新晚会。但窗外的太阳还没落山,这又算作什么晚会!

    岳兆凯将书都发完了,这才回到自己座位,颜涵雅一见他,脸色便是发亮放光:“你去了哪里?柳逸文早早就回来了,你这时候才来。”话语虽是责备,也是关切。岳兆凯只是外表洒脱,骨子里却恪守乾安礼节的,听了雷舒涵乾西软语,自骨子里到身子外,都长了疙瘩,连忙摆手:“你乾西人,就别糟蹋梅溪语调了。”雷舒涵眼珠一瞪:“你嫌我话难听!”

    岳兆凯正要辨析几句,忽听“咚咚”声响。两人兀自一惊,抬头看去,原来是邵启民正拿着黑板擦敲打着黑板,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邵启民咳嗽一声:“大家都安静,排一下座次。”等学生们都安静了,他才继续说道:“男生一列,女生一列,都到教室外面排好队。”众人听说,都是兴奋不已。大概终有归属,不似游子游荡,飞蓬乱飘。

    凳子往后撤的声音此起彼伏,教室里又变得嘈杂。方才缄默不语的学生,此时一面眉飞色舞地说着,一面花枝招展地摆着各样动作。邵启民在讲台上又训示道:“不要讲话,高年级地还在上课。”此话一出,分贝立刻减了一半。

    邵启民作为一个翩翩公子,不论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潇洒的气质。走到哪里,都会有女生投来惊鸿一瞥。邵启民却以为自己相貌与常人无异,并无矜持做作之态,率性天然,更惹来无数的纯情少女的注目。

    柳逸文对邵启民是不在意的,只是打了一个哈欠,便也站起身来,跟着众人走出教室,来到走廊里。走廊里的灯还没有亮,太阳的光也微弱了。走廊里显得有些含混。好像掺杂了墨汁。然而在这暧昧的光景里,看着女生们带着笑容一一走过,都是极为美丽的,再加上那清浅笑声,更觉得此景殊胜。

    柳逸文出来的时候,队列已排好一大半。柳逸文两支队伍间徘徊,与男生比了,与女生比。只是不知自己位置所在。正在徘徊间,从队列里伸出一只莫名的手来,将柳逸文拉近队列里:“你在这里!”柳逸文回头去找人,可大家都是一副“不是我干的”神情。至于其人是谁,竟是一个谜。说实在的,柳逸文不喜欢这个位置,因为这里太挤,又是站着,浑身都觉难受,只希望时间流得快些。

    邵启民站在教室门口,静静地看着,看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从自己的眼前经过。认为师生就是缘分,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柳逸文进教室的时候,邵启民冲他微微颔首,柳逸文也微微一笑。便进了教室。按着顺序坐下。

    柳逸文屁股还没有做暖,同桌便来了,他是一个男生,一张脸很是俊美,五官也很端正。留着一头乌黑长发,一双颇为理性的眼睛。整个人散发着可亲的气息,能够嗅到他身上散发的活泼味道。身材不高,肤色却是麦黄色的。穿着灰格子衬衫,面带着狂荡不羁的笑。“是个厉害的人。”柳逸文想。

    他坐到凳子上,便问柳逸文:“你叫什么?”柳逸文说了,也问他名姓。那男生笑道:“岳兆凯,乾安本地的。”柳逸文哦了一声,很是懒散道:“请多关照。”岳兆凯也是爽快人:“好说好说。”只不知这是空头支票,还是借据。

    他又问:“你们那里有什么好玩儿的?”柳逸文着实用心想了想,将义武上下想了一个遍,也没想到好去处。或许是有的,只是柳逸文没去过,也没听说过罢了。但岳兆凯却兴致勃勃,向柳逸文大力推荐乾安的景色:“鹤岭你总得去,落水古城你也得溜达一圈。便是坐乾安的环城公交,也会收获美的景。”柳逸文表示感谢,声明“一定会去,不然辜负了你的心意,于心不忍。”心里却觉烦躁,恼他喋喋不休。只是初来乍到,尚且忍着罢了。

    岳兆凯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和柳逸文一个人聊得不尽兴,便开辟第二战场,将前面两个女生,也拉扯进来。

    两个女生面容姣好,都很美丽。岳兆凯询问她们名姓,一个是关皓灵,一个是颜涵雅。

    关皓灵看时若春风拂面,细思时若弱柳扶风,微微一笑,倾国倾城。穿着绿色衫子,头戴桃花质押。而颜涵雅面带桃花,肤如凝脂。宛若邻家女孩,可亲可近。声音干脆,笑态可掬。称得上人间极品。

    他走上讲台,又用黑板擦敲了敲桌子,学生们安静。看样子是要训话,需要大家侧耳细听。果然,邵启民从兜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蚁字,旁人看了头发炸,他却处之泰然。他平铺直叙地将五中条文规定,一一说了。还将哪里是要劝退,哪里是要吊销学籍,哪里是要移交司法机关的,也都是着重陈述一遍。众人听得额头冒汗,没想到五中不大,规矩不少。仿佛,处处都是危机,处处都是险情,不知什么时候会踩中地雷,悄然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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