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屋子并没有比村里的家更漂亮,但干爽温暖的感觉给黎微的第一印象还不坏。比如此时她从被窝里爬出来,也并没有感觉到寒冷。
黎微正想下床去瞧一瞧更多的新鲜事物,随之像感应到她的心思一般,门吱嘎的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了,一位身着暗红色长款尼子大衣的短发女人出现在了门口,“茵茵快来,你妹妹醒了”茵茵是黎微姐姐的名字,她很快从她的语言里判断出这人就是她久未见面的母亲,可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没能将她和那张黑白照片中的脸结合在一块。
“天啊我妹好瘦好小啊,眼睛那么大还陷得那么深,头发怎么黄毛毛的就那么几根”一道身影从母亲的身后挤了出来,冲到了床边对站立在床上的黎微品头论足起来。若不是黎茵这么说,黎微还不知道原来自己是长这副德性。
记忆中的姐姐和站在眼前的姐姐大相径庭,个头明显比走的时候高了很多,乌黑的长发扎了个马尾在脑后,穿着黎微从没见过的漂亮衣服,脸变得她根本不敢认,而且也不再说和黎微一样的语言,传说中的普通话她虽然能听懂只字片语,听起来却并不顺耳。倒是她的热情让黎微感到害羞,本来站起来的身子又忙缩回了被子里,将自己整个包裹其中。
这时候母亲也说话了,“谁知道你爷爷奶奶怎么带的人,难道是没给饭吃吗走的时候留了那么多的水稻和麦子,难道还不够养活一个半大的孩子没事既然来了,妈给你好好补补”
母亲说话算话,再往后的一段日子里,黎微记得她喝的最多的是人参蜂王浆,吃的最频繁的是钙片,一日三餐一顿不落的吃。而她的身高,就像打了催长素的某种植物,有了突飞猛进的势头,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黎微从掂起脚伸长脖子才够一米的身高,一下长到了一米三八。这个准确的数据还是后来她从新入读的学校得来的。
其实在黎微看来,现在所呆称之为伊宁的地方并没有比她的家乡好多少,无非就是没有了山的阻碍,可却多了更要她命的白雪。大山她是很热爱的,她可以在那里面尽情的奔跑嬉戏,大声歌唱,可是在伊宁大雪纷飞的寒冬里,她只能缩在房子里,和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铁家伙相依为命,只恨不得能将自己和它一直粘在一块。
记得有一次黎微为了将冻僵的脚快速的温暖起来,将穿着袜子的双脚尽可能的靠近它时,那双袜子瞬间没了底,露出了她那双可爱的小脚丫,屋里被充斥了东西被烧焦的味道,她只能将那双没了底的袜子藏在了床下。
这还是好的状况,如果遇上不得不出门的事情,黎微连死的心都能有,那种好似要被寒风刮去一层皮的感觉,足以让她对任何事情失去兴趣。
有一天父亲带着她和弟弟从三连到十连去拜访他的一个老朋友,听说那人在之前的大半年里收留了姐姐,并允许她借住在她家读书。那位朋友的家里是很温暖而且漂亮的,尤其记得放在阳台的吊兰,几乎占满了整面窗户,加上几株正开着花的盆栽,为光凸凸的冬天增添了不少色彩,就像拥有了一个秘密花园,黎微当时就想,如果她也居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该有多好啊
可惜父亲带着她和弟弟,只在那吃了午饭,等天色渐晚的时候,就领着她们继续往家赶了。可巧赶上下大雪,寒风呼呼的刮,大雪纷纷的下,而他们所用的交通工具就是那传说中的二八自行车。弟弟倒是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被允许坐在车后面,她却是光着手连个围巾都没有,就被勒令坐在前头的车杠上,双手还不得不抓住那本就被冻成了冰棍的车龙头.
那一路,黎微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到家的时候她的整张脸和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她敢保证,如果当时有人拿根棍子对着她的双手敲下去,那双手估计都能应声而断,双耳更是能直接从那张小脸上搓下来。
当时大姨家的允表哥也在,允表哥是个有学问的人,当时见她那副样子,忙去端了盆冷水来,并在里面撒了些雪,然后才将她的双手放了进去,就那个温度对当时黎微的触感来说,已经是很温暖的了,而她的双手在里面一直呆到有了知觉,这才有了得救的感觉,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哭。
可怜父亲不知道黎微的脆弱啊,还说:“有那么冷吗你看你弟弟比你小都没事,我还骑的车,也没像你那样”。
可不是吗,弟弟从进门就活蹦乱跳的,父亲更是连脸都没红。黎微想为自己的脆弱辩解几句,可又找不出问题所在,只能更加委屈的哭。幸亏父亲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不然黎微一定怀疑他不是自己亲生的爸爸。
好在冬天虽冷,只要不是在那样的夜间出门,还是可以忍受的,毕竟屋里还有个大火炉子陪伴,她本无所事事,只要不是被强迫着出门,一般的威逼利诱,在有了前车之鉴之后,谁都别想再将她拖离她的火炉子。何况再长的冬天,也总有过去的一天。而且没等到春天,黎微就被送入了学校。同时也被送入了另一个家。
黎微的舅公家,就住在离她新学校不远的地方,而父母带着弟弟住在另一个地方,姐姐和她面临的状况相同,不得不借住在母亲的另一位朋友家,并在那就近的学校读书。也就是说,她们一家五口即便走到了一个地方,想共同呆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还是很有困难。
黎微已经九岁了,在那之前却并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在乡里虽读到了三年级,所学的知识全收齐了,也只能勉强写出自己的名字和跳着数出个别数字,认识的字不是错的就是解释不清它的真正含义,而那些熟背的有限的几首诗歌,也大多只会背不会写。现在换了学校,却不得不从一年级重新读过。
唯一可喜的是,虽然入学的时候各方面都达不到学校的考核要求,但自从在新学校就读开始,黎微的成绩却好到离谱,在班里赫然成了学习的尖子生,更写得一手让同学艳献老师称赞的好字。那突飞猛进的身高,倒是真应了二姨夫的嘴,和小了她几岁的同学们齐肩并进了。
于是在同学问她年龄的时候,黎微大胆的给自己缩小了两岁,这才避免了她解释年龄和身高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