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梁鸿余欲哭无泪的样子，杨帆尴尬地摸摸鼻子，看来马屁还是不能胡乱拍的，万一那马儿正巧这几天腹泻，指不定一拍就拍出一手大便来。这下可好，杨帆的三言两语活生生地扼杀了一位文学爱好者继续在文坛发光发热的满腔热情。
刘绍不明所以，还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补刀：“帆哥，我看这上面写的就是成龙过海啊，意境悠长，写得挺好的啊！唔唔……”杨帆赶紧从桌子上拿起颗蜜枣塞进仍在喋喋不休的小胖子嘴里，噎得刘绍那张肉嘟嘟的胖脸一阵通红。坐在上首的梁鸿余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正襟危坐，脸色平静地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口，只是那颤抖的铁掌将他此刻内心的尴尬和羞恼暴露无遗。
见梁鸿余貌似古井无波的黑脸愈发的黑青，看样子都快要憋出内伤了，杨帆赶紧岔开话题：“梁大人，话说那张县令如今怎样啦？”也不知梁鸿余是沉浸在刚才的羞恼当中无法自拔，还是记恨张县令带兵上门捉拿自己，就见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哼，那家伙，本来想治他通敌之罪，不曾想这文官清流都是些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软骨头，咱们锦衣卫的逼供手段还没来得及施展，那怂货倒先尿了裤子，乖乖磕头认了罪。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这厮在任十数年，竟然贪污了近二十万两白银，实在是骇人听闻，数额如此巨大只怕是死罪难逃了。虽然没能从他口中问出白莲教的底细，倒是挖出了一条大蛀虫，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杨帆和刘绍两人都吓了一跳，杨帆来自后世，自然清楚这二十万两白银如果要换算成人民币可是相当于四千万元啊！小胖子出身商贾世家，对这个时代的银两数额更是敏感至极，成化年间国库收入不到两百万两，加上当今圣上挥霍无度，怕是经常入不敷出，国库中存放着的银两怕是已然不足三分之一。而他刘家贵为化县首富，也不过六七万两的家财，这张知县倒好，小小六品官，竟然贪墨甚巨，身家将近国库收入的十分之一，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啊！
“说到张县令，昨日我们奉命上门抄家时，发现张家的家仆早已逃回乡下去了，府里只剩下张知县的夫人和几个近亲，那张家的小公子也莫名其妙地失了踪。”梁鸿余想起昨日到化县抄家时的情形，手指无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帆一眼，自从他认识了杨帆后，便偷偷派人查了他的底细，自然对杨帆与张衙内为了个清倌人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打听得一清二楚，暗道我这恩公倒也是性情中人呀。杨帆沉默不语，听说张府被抄家，张安不知所踪，暗暗叹了口气，感叹世事无常。
三人又聊了许多话题，梁鸿余直爽的性子与杨帆刘绍二人很是投缘，小胖子更是数次提出要拜梁鸿余为师，看样子是想跟着锦衣卫百户学些趁手的武功，日后好少些被黄丹青欺负，杨帆也不点破他心里的小九九，笑眯眯地看着小胖子那一脸的谄媚样，恨不得冲他撅着的臀部来上那么一脚。梁鸿余似乎也很是喜欢这个小胖子，便萌生了招他进锦衣卫的打算，可是这小胖子整天与杨帆都是形影不离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拿定主意，强行压抑住心中的念头，转头看向杨帆：“杨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府学报到啊？”杨帆的回答自然是出乎他的意料：“我不打算进府学啦，即使日后中了进士，又能怎样呢，想那张县令便是进士出身，不一样是落得个贪官污吏、秋后问斩的悲凉下场。我想走别的道路来实现我的抱负。”梁鸿余听到杨帆的话语，眼睛不由得一亮，一时之间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也...也就是说，杨公子...有考虑走...走武官的道路？”杨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其实他很早便有了进锦衣卫的想法，毕竟前世是特警出身，细细想来也就只有锦衣卫这份工作是最适合自己的了。梁鸿余听说杨帆要放弃科举转投武职，激动得跟什么似的，有明一朝均崇尚文风、故意贬低武官，武官在文人眼中都是一群俗不可耐的泥腿子，搞得平日里品级较低的武官在同级文官面前也有些抬不起头。现在有一位秀才隐晦地表达出想要进锦衣卫的意思，这就相当于百户所将要迎来一位足智多谋、学富五车的师爷型人才，对只有一群粗人的锦衣卫队伍而言，这无异于如虎添翼啊！成化年间什么最重要？人才！什么是香饽饽？人才！想到这里，梁鸿余看向杨帆的眼神充满了期待，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件人形宝贝一样，直看得杨帆浑身发抖。
见梁鸿余一言不发，只是色眯眯地盯着自己流口水，杨帆恨不得一把揪住这傻黑粗的衣领破口大骂：喂喂喂，好歹我杨帆也是个复合型人才好不好，你倒是开口招揽我呀！难不成你还要我主动开口？那显得多掉价啊！于是乎杨秀才便数次冲着梁鸿余挤眉弄眼，看样子是想要给百户大人一点小提示，可梁鸿余不知道杨帆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被杨帆的小动作搞得一头雾水，便凑到刘绍耳边小声说道：“刘绍啊，你看杨秀才怎么一个劲地眨巴着眼睛，莫不是进了沙子？”刘绍瞄了杨帆一眼，神神秘秘说道：“谁知道哩，反正咱们帆哥每次有反常的动作，心里头就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唉，掉价就掉价吧，再不说我这帅气迷人的大眼睛都要闪瞎了。杨帆憋屈的瘪瘪嘴，幽怨地剜了梁鸿余这个榆木脑袋一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唉，只可惜啊，如若真的放弃了科举，小生我空有一番济世之才，胸怀造福黎民、报效祖国、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的宏图大志，便无地施展了啊，实在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说完还含情脉脉地盯着梁鸿余，那眼神中有期待、有不甘、有进取也有失落，种种情绪融在一起，堪称影帝级水准。都已经说得那么直白了，梁百户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杨帆心中所想，哈哈一笑，铁掌拍得那本来就有些破烂的桌子啪啪直响。杨帆和刘绍二人心有余悸地盯着快要散架的桌子，只觉牙齿阵阵生疼，这铁掌要是拍在人的身上，不得直接脱臼啦！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梁鸿余心里都乐开了花，但又想在未来下属面前摆摆官威，便板着脸正色道：“我见二位能文能武，却是百年不遇的奇才，本官甚是欣赏，如今我锦衣卫百户所人员调配不足，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刻，如若二位不嫌弃，便入我麾下当个锦衣校尉如何？”“啪！”小胖子惊得手心一颤，杯子一时没拿稳摔到了地上。要知道在商人地位低贱的明朝，商人子嗣能混到个跟官字沾边的位子坐坐，便代表着日后在官场有了靠山，不用再受那县丞县令之类的芝麻小官盘剥，锦衣校尉虽然只是锦衣卫当中的底层军士，连从七品都不算，但好歹是天子亲军，与昔日的商人地位相比已是一天一地。更何况这梁鸿余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直接跳过了军余、力士两级，将他们二人提拔为校尉，两人哪会不识趣，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倒头便拜：“梁长官在上，请受标下一拜。”梁鸿余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快快请起，哈哈哈，以后你们两个就做本官的亲兵吧，直接受我管辖，等日后立了功，再给你们封个总旗、小旗什么的。”两人又是一阵拱手道谢。
聊了一个下午，杨帆和刘绍二人抱着新领来的飞鱼服和绣春刀，喜滋滋地跨出了百户所的大门。小胖子一脸喜色，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帆哥，咱们这回可真是鸟枪换炮啦，嘻嘻，从平头百姓摇身一变成了锦衣校尉，以后看谁不顺眼咱就亮出腰牌吓唬吓唬他们。对了对了，我还要给爹写封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嗯嗯，明天还要穿着这身飞鱼服拜访我舅舅，让他昨日还训斥我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玩意儿！”杨帆听着小胖子的喋喋不休，心里也是愉快不已，终于在这个时代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就该施展我的才华啦，哈哈哈！
走出百户所所在的街道，小胖子明显茶水喝多了，肚子饿得咕咕响：“那啥，帆哥，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吃上一顿吧！”“这个提议不错，只不过城西咱们不熟悉，得找个人问问路才行。”杨帆迷茫地看着四通八达的青石板街道，很快他便锁定了目标。“这位大爷，请问西城最出名的饭馆是哪家呀？该怎么走呀？”杨帆和刘绍走到街边一位摆摊卖馒头的大爷身边，和颜悦色地问道。“呃，你问得是悦来饭馆吧，”那老大爷抚着胡须回答道，正要继续说下去，眼睛一下子看到杨帆二人手里抱着的飞鱼服，吓得胡子险些都要拔了下来，慌慌张张地说到：“二位官爷诶，你们就不要拿我这老头寻开心啦，这摊子我也不要了。哎呀，看天色也快要下雨啦，老汉我得赶回家里收衣服啦！这摊子上的馒头二位官爷自便吧，爱怎么吃怎么吃，不收钱！老汉我就先告辞啦~！”说完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二人，甩开膀子跑向远处，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人海。刘绍不明所以地看看天，挠挠头：“奇怪，这天清气朗的，哪里看出来要下雨了？”只有杨帆哭丧着脸看着老汉消失的方向：唉，这老汉分明就是被锦衣卫的名头吓破了胆，连摊子都不要了。一入锦衣深似海，从此良民是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