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记得几年前匈奴南下,被我朝大军不费一兵一卒击退之事?”
萧策突然提起旧年战事,薛映安面上虽不表露半分,但内里自是疑惑的,却还是轻言道:
“自是记得,若映安没记错,殿下也是当时出征的将士之一,殿下那支军,人数虽说不众,但皆是百里挑一的精兵,预备一路西行水路,绕过匈奴南下路犀从后方包抄敌人。”
寻常女子,对边关战事知之甚少,而她却是清楚的很,更遑论几年前的她,理应是个不知事的垂发稚童。
萧策不免又多看了小姑娘两眼,略带赞赏地点点头:
“没错,西行军确实由我统领指挥,但那时迎战的除开我的兵,还有直面匈奴之师的齐老将军的精骑,以及从东进军,同是为了包抄后方,与我汇合的虎将英杰所领的军队。”
“匈奴之师如狼似虎,自是不可小觑,因此我军在兵法策略上都讲究万无一失,让大昌百姓免受兵荒马乱之灾,但匈奴那般轻易便被击退,你是否觉得,我军太过高估了敌方一些?”
萧策所讲的虽是几年前的战事,可对于薛映安这重生之后的人而言,却是好几十年的功夫,虽然大致的她记得清,可是微末的地儿,她的印象就有些模糊了。
于是她兀自思忖了好一阵子,这才回忆起那陈年旧事:
“若要映安说实话,映安只能想到两个字——蹊跷,倒不是映安存心要长他人志气,只是映安对那匈奴之事,恰巧了解一二。”
说到这儿,薛映安便住了嘴,虽说诚王萧策看上去不是那般迂腐之人,但毕竟亲王身份摆在那,在他面前擅议国事,又对已得胜的战役抱有质疑,终归是不好的。
不过萧策神色未变,只管示意她接着向下说,于是薛映安只能又开了口:
“映安曾听外祖父讲过,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族内虽无礼义之书,连计数之法都是不通的,却是极善骑射,有开天射日之能,他们生饮牛羊之血,养了一股子莽莽草原养出的彪悍之气,征战的手段,让胆小者闻风丧胆。”
“映安还曾听过,匈奴侵略领边小国陲国的时候,陲国国君曾派人向我国求助,当时陛下想着唇亡齿寒的道理,便应允了陲国国君的请求,可还没等到大军相助,陲国便亡国了。”
就算是侃侃谈论军中大事,薛映安也依旧是那副平淡清和的模样,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纵横山水的胸有丘壑。
她的身量都未齐全,又无锦衣华服的修饰,单单只着白色单衣,再加被褥裹身,却仍显露不出一丝柔弱之感,一举一动间,皆是大气磅礴。
萧策被这样的小姑娘吸引得更甚,虽说大多男子,并不喜太过聪明的女子,可是他却颇为欣赏小姑娘的这副模样,于是不免又走神了片刻,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见薛映安已开始接着方才之话,又道:
“陲国再小,那也竖,这么快便被灭于匈奴手中,自是震惊朝野,后来方才知晓,就在陲国国君派人求助之后,匈奴骑兵未鸣号角,未响战鼓,趁着深夜冲破城门,挨家挨户的血洗。”
“青壮男子当场被斩杀,未出阁的女子被贬作任他们玩弄的奴隶,而出阁的女子会当着其子的面被至死,至于年迈的老人和不知事的幼童,被逼拿矛跪行,攻打下一方城池……”
“所以就算下一方城池的将领已有应战之备又如何,看见拿矛的都是本国同胞,又皆是无辜老幼,谁能下得去手?陲国士兵节节败退,这才不出三日便亡了国。”
薛映安将所知之事讲了个明白之后,这才话锋一转:
“这便是映安说前些年我大昌不费一兵一卒,便击退匈奴,映安却也只觉蹊跷的缘由,那匈奴在战事上既然能有这般手段,又怎会如此轻易地退卓”
“旁人都说是我军威风凛凛,这才让匈奴心生惧意,不战而退,可是映安却是不信的,不过边关不生战事本是好事,映安毋需深究,倒也忘了最初的疑惑。”
萧策点了点头,面上赏识的意味也更浓了些,然后他的薄唇轻轻一抿,方才又开了口:
“你知之甚详,便不用我多讲那匈奴人的秉性,你的疑惑本没错,匈奴退却之事本就另有缘故,你可能猜得到是为何?”
薛映安心下平添了些不解,可是面上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意味,连唇边的弧度都是未变的:
“映安之所以能说出方才那席话,还得益听外祖父之言后,得出的一知半解,至于军中未外传的密事,映安却是猜不着了。”
萧策听后,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可思忖了好一阵,面色上却又多了些犹豫。
他本就是刚毅果决的男子,做事也常常都是雷厉风行之姿,如此犹豫不决之态,倒是少见的很。
于是薛映安不免又多了些疑惑,但她向来耐性极好,又知这事事关重大,也不出声提醒,在一旁静候着便是。
而这诚王,倒是没让她等待太久,便重新开了口,只是眸间却无端多了些忧心:
“我本意虽是为了开劝你,表明心迹,可话到了嘴爆却又怕你知道此事后,会对我印象大减,因为这仗,赢得并不算光彩。”
听了这话,薛映安心中不免有了许些猜测,但她的面色自是不变的,微微上挑的桃花眸中,也依旧是那份深幽平静之感,却让萧策的心没由来地定了些:
“我和英杰分别从东西进军,明面上是为了包抄,断去匈奴后路,可实则是趁匈奴大军预备迎战齐老将军之时,趁机侵入他们后方虚空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