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是游牧之民,马队在哪,家便在何处,因此就算是发兵打仗,其族内亲眷,也必随其后。”
“但亲眷在身爆绊手绊脚自是,因此匈奴人打仗,往往会让骑兵快马在前开路,而妇孺在后远离战场,久而久之,两队之间便会相隔至少六十余里,快马加鞭,需要三个时辰才能往来。”
萧策讲得详细,薛映安也听得认真,这男子果真是为战场而生的男儿,论到这些事的时候,眉目都生动了几分。
他讲这些陈年战事之时,用得最多的便是平铺直抒的语调,用上的修辞少之又少,不过薛映安本就对国事感兴趣,倒不觉枯燥无味,却是听入了神。
萧策一面讲着,一面也细察着薛映安的神色,见小姑娘神色专注,他便尽可能讲得更详细些。
只是愈讲到后,他却收了唇角的弧度,棱廓分明的俊颜又重回了以往的冷峻,黑眸中带着几许凝重:
“我们便是利用匈奴这般习性,寻到了匈奴亲眷的营帐,想来也知,安身扎营的皆是妇孺,我们能用上甚么光彩手段?”
萧策不免有些自嘲,抿唇轻顿了两下,方才又开了口:
“匈奴人还有个习性,奴隶就算夜晚也不得入睡,她们需头顶灯火,跪侍之余,吓走原野上的兽类,只是奴隶白日需拼命劳作,入夜也不得安矛再加上常年被折磨,就好似那灯油里的棉犀被点燃得愈久,自然就损得愈快。”
“因此匈奴人早年俘虏的奴隶,早就不知在哪片黄沙上寒了尸骨,而那时跪在帐前的奴隶,皆是不久之前才亡国的陲国女子。”
讲到这儿,就连心性坚定的萧策也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的眉头紧皱成一团,在眉心中央留下几道深深的刻痕。
一袭黑袍,一束黑发,再配上那棱角分明,素来冷峻的俊颜,本应如夜色一般压抑沉重,可是薛映安偏生能看得出,这冷峻男子是厌恶匈奴人这样的作风的。
只是他生在皇室,不是仗剑天涯的江湖人,就算他心下厌恶,想必也只能深藏多余的心绪,以国之大局为众。
不过薛映安难免有些好奇,这样一个上阵多年,生在皇室,却仍持着几分的男子,又能为了国与民,用上甚么出乎意料的手段。
萧策自是不能完全知她心中所想,他的心思已全沉在过往之中:
“那些陲国女子亲见国破人亡,自然对匈奴人恨之入骨,只是她们天性柔弱,而匈奴威慑所用的重刑又层出不穷,这才卑躬屈膝,渐渐麻木。”
“正因为了解这些亡国女子心中所思,我们并未在她们面前隐藏踪迹,当着她们的面斩杀了匈奴的守夜人们,而那些女子也如我们所想,就算知道我们来意不轨,也是纷纷做视而不见的模样。”
“可是,视若无睹并不是我们想要的。”萧策先将薄唇紧抿,抿成了一条锐利的直犀这才缓缓又道:
“我与英杰领的虽皆是精兵,但数量不众,比起匈奴人众多的家眷,实是太少了些,不能在寂静的夜里,悄无声息地将这些人全给治住,可若是让一人趁乱逃出去报信,那我们的打算便会功亏一篑,也势必会遇上匈奴精骑,死伤惨重。”
“少了这些奴隶女子的相助,我们成不了事,但是要规劝这些软弱的女子反抗,又岂是件易事?于是我们的身上,每人都携了一些被碾作药泥的噬珠草。”
说到这儿,萧策便恰当好处的住了嘴,只用那双黑眸,静静地凝视着薛映安。
薛映安倒是怔愣了一下,这才堪堪地回想起这噬珠草的用途。
若是稍有些家底的妇人产子,便会在产子时备上这么一株草,这噬珠草微带异香,能引产妇更易产子,让这生儿育女的大事略微轻松些,而在产子之后,只要将这噬珠草碾成药泥,不仅能祛走产妇体内淤血,残余的人胞,还能暖宫养身。
这噬珠草对孕妇是百益无一害,对男子也没甚么用处,可是摆在未有身孕的女子面前,便成了极毒之物。
未有身孕的女子就算仅仅是闻到噬珠草的香气,也会觉得心神不宁,心性浮躁,若是嗅到被碾碎成泥的噬珠草,这效用也会更甚些。
就算是平日知书达理,被教养得温婉贤淑的世家女子,闻到这香气也只会易怒暴躁,渐失理智,心里深藏的恼怒怨恨便会一道迸发,做出平日不可想象的举动。
这些奴隶女子被掠来之前皆是未出阁的少女,自然没有怀子的机会,而她们被掠来之后又成为地位低下的奴隶,在阶级分明的匈奴人的眼中,她们可以被用来泄欲,却绝不能怀有匈奴人的血脉。
再加上她们夜不能寐,终日劳作,心神本不堪一击,这噬珠草的效用,自然能发挥到极致,薛映安虽未亲临其中,却已然可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副混乱场景。